岁丁卯八月既望,余由漳奉令调防东山,二十九日出发,午后坐汽车抵浮宫,上捷安轮船。本拟即日放洋直往东山县,因轮小夜间不敢出海,于下午五时停泊厦港,候翌日早潮启[舟+定]。于是忙里偷闲,改乘小汽船往南普陀恭谒太虚和尚。及行抵南普陀,正交七时半,天色已大黑矣。寺宇宏敞,重建仅二三年,佛像均已装金;法界庄严,令人油然生敬!惜时已向晚,未能到处瞻仰,一豁眼界,微为憾事耳。旋进客堂,有知客号纯净者,出而招待。遂投名刺,告以要见法师。旋入通报,少顷太虚和尚莅客堂,余下全礼参见。观其年事,约五十许人,貌甚丰满,和霭可亲。兹将对答之语,记录于后,以便随时观览,聊当暮鼓晨钟之一助云:

师问:客从何来何往?

余答:此次由漳州率队往东山县,今晚轮泊厦港,天晓即行,兹于百忙中特来参见,

恭求指示。

师曰:岂敢!近来军界中人,甚多信佛,作佛门之护法,殊为难得!

余答:护法实不敢当!今日此来,专诚叩谒,请求开示修行要诀耳。

师云:‘凡修行人,须知止心之法,知止而后生定。夫人心至动,浮思妄念,俄顷万端,譬彼猕猴,跳跃无定。然猕猴设偶得所喜之物,尚能坐而不动,因其心有所止而后能定。吾人亦然,能得止心之法,自不难达到生定目的。如做禅功人,必须先止其心于一处──或数息、或观鼻端、或专心一事皆是──,其乱心始渐减杀;行之纯熟,必得禅定之力,由定力而生智慧,由智慧而除烦恼,即可以了生死而证菩提也。又有念佛求生净土一法,对佛像、对经书、对西方及行住坐卧时均可行之,默念、低声念、高声念均可。但念时必须恭敬诚恳,字字分明,行之既久,定能仰赖弥陀世尊所发度世宏愿,自蒙感应。由此乱心减杀而生定力,由定力而生智慧,由智慧而除烦恼了生死,往生净土,即所谓念佛三昧也。古来贤圣得念佛三昧而了生死往生净土者多矣,法既良善易行,而较之禅功又少流弊。惟要每日有恒不宜间断,无事时多念佛号,有事时但能诚恳十念,亦无不可。世人作事贵在有恒,修行尤宜注意。起居有时,饮食有节,戒除昏睡,及不间断功课等,均谓之有恒也。修行人亦贵调适身体,身体不调,即不能用功,妨碍殊甚,故饮食起居,必须有定。凡人每日睡眠时间,均有一定;或贪睡,必定起居无时,其妨碍身体与精神者不鲜,故必戒除多睡。此外每日例课,勿论闲忙必须实行,不可间断;如是有恒作去,必得生西。须知吾人日常用功,即为临终之用。人当临终一命将断时,所有业缘均随感而至,生西、坠落,争此片刻,危险万状。此时只看平日如有用功,定赖三圣接引之力,自能不被牵掣而得往生极乐也。由此而观,平日不可不用功,用功不可不有恒,二者相互而行,做到纯熟,自然而然不待勉强,临终自能镇定,一心不乱而决其生西。惟修行人不拘禅净,总要慈悲度世之心,始称佛心,否则难免坠入小乘耳’。

余即告以:‘余生平夙业太重,力求忏悔,且年事既长,渐觉世俗了无意味,每对所知戚友之死亡,极为伤感。窃思今天死这个,明天死那个,岂不逐渐轮到吾人身上了。故不得不急于己身先行救度,而对于度人一节,耻力量不及,只好留为将来第二步想也’。

师曰:‘如汝所说,求度自己,即为小乘心行。须知佛法以发大慈悲普度众生为自己,故吾人既要修行,不拘禅净,均要发慈悲心,本度人为度己之愿,始合大乘意义;则与佛感应,更为易易也’。

余曰:‘弟子置身军界,近于杀伐,择业不慎,殊为抱憾’!

师曰:‘不然,韦驮菩萨亦现武将身,居士何所见之不广乎?且军营中团体最大,若能以我佛慈悲之宏愿,灌输于各个兵士脑中,使人人有慈悲之观念。由此推广,由营而团而旅而师,行见人人均知尊佛,人人均具慈心,度己度人,是一非二,要皆本源于大慈大悲普度众生之一念而得其效果也。夫慈悲体用甚大,不时出家人当然,即在家人亦莫不然。本此二字,出而待人接物,无论何事,均能做到完全美满,而得其恰好分际。居士其勉乎哉!兹姑就浅见所及,略与居士陈之,幸垂察焉’。

余闻已,即恭敬合掌致谢,告辞而别。归后走笔书此,以与世之研究佛学者相切磋焉。(王深记)(见海刊八卷十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