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年一月在上海市佛学会作──

佛教的和平本质,在诸法──一众生、一世界、一事一物以至一原素的各一单位──众缘生、诸法无自性,诸法无自性、诸法众缘生的理论──般若──。此理论的具体表现,即是一摄一切、一切摄一的法界。在人群、即为:个人是具有协力的和合关系之群体的分子,社会是具有协力的和合关系之分子的群体。由此每一众生的发心行事,应为法界众生的除苦──大悲、成乐──大慈、而动作──方便;每一个人的发心行事,应为世界人群的除害成利而动作。以兹和平原则,应用到世界人类,则为国际和平;应用到国家民族,则为国内和平。

现今世界人类反和平的斗争,则为阶级对立与民族对立的两大斗争。然在中国、则既未形成两大阶级的对立,亦未完成民族国家的统一,遂由国内残余封建势力的军阀,藉国际之民族斗争与阶级斗争的背景,以为破坏国家民族统一的割据分裂,故犹有消弭内乱以建设国家民族统一的需要。盖自苏俄放弃世界革命而建设一国社会主义以来,已将阶级斗争屈服于民族斗争之下,形成民族斗争的极端尖锐化时代。此时的中国,设非建成统一的民族国家,则中国民族必为旁的民族所独吞或分割,无以自存!故为救亡图存而完成统一的民族国家计,对于欲保持封建余势的内争,既非用武力戡平不可;而外来的强邻侵逼,尤非武力抵抗不为功!如程清舫在儒术政治与中国武化一书中所谓:我们目前是急切需要中国的武化,需要勇于战,以战收复失地;同时,亦需要辩的外交,为战争后盾。根据这现代的中国武化的新原则,强化一切的组织和活动,政治要绝对的统一,经济亦须同样的加以统制;他如教育以及一般的民众生活,亦复联带的必然的要施以严格的军事化、纪律化,强化得像水泥钢骨一般的结得牢,竖得起,耐得久,靠得住。为迫于外力压迫的需要,我们应努力照这样做,我们应切实做到这样!

中国民族为迫于需要而求建现代的统一国家,安内攘外的武化既为必须的工作,故佛教的和平原则几无施用之地;而佛教徒最近所提倡的护国和平会,亦殆无成立的可能。唯是中国现今的内乱既以国际两大斗争为背景,则为消弭内乱的拔本塞源计,端在融解国际两大对立而建设和平国际;何况在两大斗争一消一长间,阶级斗争现虽暂屈于民族斗争之下,迨民族斗争松懈后,阶级斗争必又抬头;到阶级斗争疲敝后,民族斗争又必兴起。设非阐明世界人类和平的本然社会真相,组织和平国际以造成和平的人类世界,俾两大对立从根本上不复存在,则终于起伏于两大斗争。故建成现代的统一国家,亦不过造成一民族斗争的战斗员,虽有暂图自存的意义,而无利益世界人类的价值。由此、发挥佛教和平原理以成立佛教和平国际,为利益国民及世界人类,而作国际的和平建设,实为现代佛教对于人群应尽之义务。因此、佛教徒护国和平会,应改“佛教和平国际之组织”。

原来社会──即人群──有本然的与构成的二大区别:本然社会、即人类生于是死于是之协力的和合关系群体,原始的、亦终极的、即为世界,具体而微之初起的、则为家族,扩大而演进则为国家。由家族扩进为国家群体之过程上,则有强族、贵族或武士的封建,始为推进家族以成国家群体之动力,终为建成民族的统一国家之障碍。故欲建成近代的民族国家,必须铲除封建的残存。由国家进达为世界群体的过程上,则有类似封建的民族国家,亦始为推进国家以成世界群体之动力,终为建成世界的和平社会之障碍。然强族的封建有演进为联邦的统一民族国家之一格,故民族国家亦可演进为联邦的世界群体;而佛教的和平国际之运动,亦即以联邦世界为目标。盖人类初时,生死于家族群体中,鸡鸣犬吠相闻,至老死不相往来,家族即等于世界;至进为封建时代,藉天然之大山巨海为障隔,自给自足,人民之生死于国家群体中,国家即等于世界。在家与国间之强族的封建区域,则等于今之所谓国家;再进为民族国家时代,则封建区域夷为中央政府统一下之地方政府,而同时以民族的国与国间冲突或调协之结果,经济的、政治的、文化的交相涉入,形成国际间不可离绝的密切关系;遂不得不以联邦的世界为趋向,实现人类终极的世界群体。在联邦世界中,则今日的民族国家,亦降为世界联邦政府统一下之地方政府,无复民族对立的斗争。现今全地球交通便利,列强的经济、政治、文化、皆已形成世界关系;民族斗争的结果,无论胜负谁属,均为自杀!故亟应有国际和平之建设。至中国、则犹有平内抗外、以从半殖民地起为自主的、统一的、民族国家的需要!

其以乡邑或学术、职业、地位、政见、宗教等等各种关系所集结之团体,则为人类或出或入于其中之构成社会,虽亦有群体与分子之协力的和合关系,而可随宜以出入离合,故异本然之社会。至分裂为阶级对立之组织,尤为出于本然社会陷入病态之时,失去了全社会协力的和合关系,乃成分立的抗争。此种抗争虽或可成为进化,而亦可成为退化,且在当时总是成为社会文化力的分崩与消失,故终以能销融弭解为上策。由此、对于隐伏在各民族国家间之国际的阶级对抗斗争,尤有阐明佛教和平本质建设和平国际之需要。

然此佛教和平国际,应从怎样的途径而为组织?以什么为切要的工作?吾意当征集现居东方第一大都市之上海的各国佛教徒重要分子,开发起人会,先成立“佛教和平国际筹备处”,发扬佛教和平真理,广征集世界各国佛教徒之抱此弘愿者,参加发起,俟亚、欧、美、各国佛教徒均有重要分子为发起人后,乃定期召开成立大会,成立佛教和平国际本部,而于有同志佛教徒三十人以上之各国,分设支部。每年择于有支部各国轮流开代表大会一次,以议决施行各种建设和平国际之工作。至工作之内容,自应以阐发佛教和平胜义,应用之以为非暴寡、非凌弱、非争霸、非侵掠的反战斗理论,以萎折各强横民族心理上疯狂的戾气凶焰,服清凉散而平息嗔火。同时、亦实践布施等六度、四摄的菩萨方便行,对于防御或抵制各种掠夺攻战的设施,予以提倡资助,更广为救灾济苦种种慈行。如王一亭菩萨等新近在上海创立之佛教黄卍字会,必须联合四众各国佛教徒成为佛教的国际组织,乃能发挥与红十字会并驾齐驱或驾而上之的广大功用。要言之,则本佛法缘生性空真实义,发宣为人类和平福音,学习修持种种方便行,以实现大悲大慈普济普利而已。

于此尤所盼望者:则于佛教教义上,今不惟汉、藏已能交换研究翻译,而日本、暹罗、锡兰、缅甸,以及欧美等佛徒,亦已能与中国佛徒为个人的或团体的互相往来研习,特犹须速组联合研究宣传之机关耳。然尤要者,乃在宣扬佛教和平之真理,携手共作各种和平国际之实地行动,从事业上以表现佛教之和平意趣。中、日两国佛教尤有同文之密切连系,日本昔尝学习中国之佛教,中国今亦多译日文之佛学,而在此中、日、国交冲突紧张之情势上,中日佛教徒若能从佛教和平精神之感应 , 回转日本对于中国侵略的趋向,俾中国民族有以复兴自存,进为平等和合的真正亲善,同心协力以融解国际的两大对立斗争,为世界人类的和平幸福而努力,方能发挥佛教对于现代人类的实际功用。日本佛徒曾误责余露骨宣扬抗日,讥为失去佛教精神,故于此甚望日本佛徒能不失佛教精神,以平等和合来协作国际的佛教和平之运动。世人又每以政僧讥余,然据孙中山先生之解释,政即众人之事,政治即管理众人之事,广义的管理众人之事,当无有过于菩萨僧者,亦唯“菩萨僧”乃为真正的更无私事而专管理众人之事,故不同声闻僧少事少业少希望住,而剀切的表示须多事多业多希望住。余固未足为菩萨僧,然志愿所在则未尝一日忘学菩萨僧也;特患未能符政僧的名实,又何患世人之称为政僧?愿世之学菩萨学菩萨僧的佛徒,皆蹶然兴起,以共修此建设和平国际的菩萨大行!  (见海刊十八卷三期)是日、四十七岁满,作此回向慈母,上生内院。二六、一、二八,在上海市佛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