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由于迦叶尊者的出家,迦叶尊者的夫人妙贤女士也出家了;由于妙贤女士成了比丘尼,并且证得了阿罗汉果,释迦世尊便向弟子们说了好多有关妙贤比丘尼在往昔生中的本生事蹟。现今取其要者,选译如下:
(一)在过去,有一个农夫的妻子,去田裡为她正在耕作的丈夫送饭,经过一片树林,发现林间树下,有一位独觉圣者静静地坐着,相貌端正,威容庄严,所以生了恭敬心,上前顶礼,瞻仰不捨。这时,农夫见他妻子迟迟不送饭去,便想回家查看,但他经过林间,发现他的妻子正在一个出家人的面前时,便恼怒地说道:「妳这贱人,原来妳在这裡跟他搞鬼做不要脸的事啊!」
他的妻子正想申辩,那位独觉圣者却已为了不使农夫再犯更大的恶业,而腾空飞了上去,并现出种种神通变化。农夫见了,不但惭愧自己的肉眼不识圣者,并也恭敬虔诚的五体投地,长跪合掌,哀求忏悔,致敬发愿,愿将妻子为他所送的饮食,恭敬供养独觉圣者,并说:「我刚才所出的恶言,均由贪欲之心的佔有而起,故愿我们两人,以后的生生世世,常能灭除欲染情爱的贪着。」
(二)在过去九十一劫时,那是毘婆尸如来住世的时代。毘婆尸离开王宫,出家成佛之后,佛的妺妺便劝佛的父王,以南瞻部洲最好的金子,比照佛的形相与身量,塑了一尊佛像,供在佛陀过去所坐的座位上。那是一尊金碧辉煌,光彩夺目的佛像;但当佛陀回到王宫之时,佛陀的相好光明,却使金像变得黯然失色了。佛妺见了,便生稀有之想,引发清淨信愿,跪在佛前,合掌祈愿道:「如同世尊的威光神德,辉映之下,使得金像失色。从今以后,愿我生生世世,所受身相光明,皆与佛陀相似。」
(三)过去,在一座叫作婆罗尼斯的城中,有一名妓女,有一天收下了五百金钱,答允与五百个男子在一所大花园裡共乐终宵。但当她在赴约的路上,遇到了一位王子,被王子截留了下来,她既不通知那五百男子,也不退还他们的金钱。那五百个男子等了她一夜,也没有见到她的倩影光临。天亮之后,正好有一位独觉圣者,乞食经过那裡,他们从独觉圣者的威仪中,就可知道这不是一个凡夫,所以大家拿了最好的饮食供养奉施。他们供养圣者以后,想到那个失信的妓女,便气忿地咒愿道:「愿以这一修供养的福力,使那取钱而又背信的妓女,来世得大苦恼,无论她是在家出家,我们也要达成与她行淫的目的。」
(四)过去,有一长者娶一妻子,久久不能生育,长者便娶第二个妻子。自此,第一妻子即持淨戒,长者很喜欢,第二个妻子生了嫉妒心,故意使长者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到第一妻子的房裡,破了她的淨戒,使她懊恼非常。此后,第一妻子供养了独觉圣者,并且发愿道:「我今以此福田所种福业,使我来世,纵然此一小婢证了圣果,也要强逼污她淨行。」
(五)过去,在迦叶佛的时代,有人随佛出家,他的剃度师是迦叶佛时利智第一的大阿罗汉,所以他也发愿到释迦世尊的时代,随佛出家,蒙佛授记,利智第一。
二
在释尊时代的劫比罗城,有一位劫比罗姓的大婆罗门,他是劫比罗城的首富,财富之多,富甲全国;金银珍宝,充塞仓库;力势之大,大如毘沙门王;他的封禄,有十八广大聚落;他的僕使,有十六个大邑;他有六十亿上妙的真金;国王有一千具犁,他也有一千具犁,恐怕国王嫉妒,所以象徵性的减少一具。
这个大婆罗门,娶了一位望族的闺秀为妻,生了一个女儿,这是一个容貌超绝的女孩子,也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女孩子,当时的劫比罗城,再也不会有这样美貌的第二个女孩子了。不但容貌姣好,禀性也极温驯善良。因此,她的父母就给她命名,叫作妙贤。
渐渐地,妙贤已经长大了,她已是一个秀外慧中,才貌双全的少女了。她的美貌,她的品德,已是四远闻名的事了。人们虽都没有见过妙贤本人,妙贤的才貌与品德,已成了家喻户晓、茶馀饭后交相讚美的谈话资料。
这时,尼拘律城的尼拘律大婆罗门,为了给他的独生子迦叶娶亲,根据迦叶的意思,以紫金铸造了一座美女像,嘱咐家中的学徒,抬着这座紫金美女像,到处察访,见有少女能如金像这样的色相分明容仪可爱者,始能合乎迦叶的要求。
最后,这座紫金美女像,被抬到了劫比罗城,并且大声遍告城裡的仕女们说:「这是一尊天神像,如能亲自以香花等物供养这尊天神像的,可得五种利益:1.生于富贵家,2.嫁于贵族家,3.不被丈夫轻,4.生育有德子,5.丈夫常随意。」经过这样一番动听的宣传之后,劫比罗城的少女们,大家都以迎神赛会似的心情,捧着香花、水果、璎珞、宝贝等的供品供具,前往供养这尊紫金的美女像了。
于是,妙贤的父母也劝他们的女儿前往供养天神,并且说了五种利益。
妙贤听了,却是不以为然,她对她的父亲说:「爸爸!女儿的性格与一般的女孩子不同,女儿既不想嫁人,也不希望生子,更无意求得什麽如意郎君,所以不想去礼敬供养什麽天神。」
妙贤的父亲,对于妙贤的个性,自然是早就瞭解了的,故也常为他女儿的终身大事焦心。但他也很知道,妙贤是个孝顺听话的孩子,所以又说:「那麽,妳虽没有那些愿望,礼敬天神而不求愿,又有什麽不好呢?今天供养天神的少女很多,妳去看看,不也是一桩很好的事吗?」
于是,妙贤便由她家的许多妇女陪伴着,礼敬供养了那尊紫金的美女像。
但也真想不到,当妙贤出现之时,许许多多的男女人群,都被她那天仙似的美貌及万千的仪态吸引住了,大家不看天神像,反而都来拥着、挤着,瞻仰妙贤的仪态风姿了。妙贤本想去看供神的人们,如今倒被供神的人们所看了。说也奇怪,当她走近那座紫金的女像,那座女像所有的金光灿烂,竟然黯然失色,而变成一堆黑铁了;待妙贤离开之时,金像的光芒,才又恢复起来。
这时,尼拘律大婆罗门的学徒们,已经看得清清楚楚,妙贤的美,要比金像更美。经过探听,始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劫比罗大婆罗门的掌上明珠。
学徒们探听清楚之后,随即拜访了劫比罗,自我介绍,并且说明了来意。
其实,尼拘律大婆罗门的财富与名望,劫比罗是早就听人说过了的,因为尼拘律在尼拘律城的财富与名望,也正像劫比罗在劫比罗城的财富与名望一样。现在又听来人介绍了尼拘律大婆罗门的独生子──迦叶容貌稀奇,听睿无匹;明四《吠陀》,并闲杂术;能建自宗,善摧他论;智识勐利,事同火炬。因此,他就一口答应了这桩婚事。
学徒们回到本城,将经过情形向尼拘律大婆罗门报告之后,尼拘律大婆罗门自是高兴非常。但这对于迦叶而言,并不是一桩喜事,他从小就不喜欢女人,所以也更不希望结婚。他曾想了种种办法,阻挠他父亲为他进行婚事的努力,但他是个敬爱父母的孝子,他的父亲却是日夜希望他能早日完婚,了却一项最大的心事。他的志愿是想出家修道,但他是他父母的独生子,父母在世之日,势必不能也不忍太过违背了父母的期望,所以建议父亲以紫金铸造一座美女像。在他以为这是最好的办法,因他相信,世间的女人再美,那有比得上紫金女像的呢?那有美女而能如金像一样地光辉夺目的呢?现在,竟然出乎意外地,被他父亲的学徒们找到了这样的一位美女,又有什麽办法再又推辞阻挠呢?但他总还不愿信以为真,所以要求他的父亲,准他亲自前去劫比罗城,做了一次不公开的访问。
迦叶到了劫比罗城,化装成一个乞士,到了劫比罗大婆罗门的门口;这国家的风俗,凡有乞士临门,均由少女送授饮食。这是一个最好的机会,迦叶看得明明白白,为他送授饮食的妙贤少女,是他所见女人中最美的美人了,的确要比金像美得多。因此,他倒反为妙贤的许婚而感叹起来,当着妙贤的面,他便自言自语地说道:「如此的美貌,举世也无双;虚度了光华,实在是可惜的事。」
「难道说,我的未婚夫已经去世了吗?」很显然的,妙贤已经听懂了迦叶的话意。
「不,他并没有去世。」
「那麽,你的话是什麽意思?」
「他虽没有死,但他是个不贪爱欲的人。」
「当真的吗?」妙贤感到非常的惊奇,所以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实在是一件难得稀有的奇事,也是我所最感欣慰的善事,因为我也是个至诚不贪爱欲的人,只是不忍违背父母的心意,所以答应了这桩婚事。」
「哦!那麽我们是有着同一志趣的同一苦衷人了。」迦叶立即表明自己的身分道:「可敬的贤女,很抱歉,我就是那个妳所许婚的男人,我叫尼拘律迦叶。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共同立誓:父母的慈命,我们不要违背,但在除了结婚之际互相暂时握手之外,以后的我们,彼此的肉体,誓不相触。」
三
劫比罗大婆罗门的千金出嫁,尼拘律大婆罗门的独生子结婚,这是轰动了两大城市的大喜事,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场面。
妙贤下嫁迦叶以后,虽在一起生活,但他们的确遵行着先前的盟誓。他们新婚的洞房,是幢庄严华丽的台榭,他们虽然同居一间卧室,同卧一张床铺,却是各睡一边,互不相触,各修清淨善业,共求出世之道。然而,迦叶还要时常以劝告,并勉励的口吻对妙贤说:
「看尽了生死的祸害,
都由那爱欲的媒介,
世人皆痴呀!不知其非,
沉沦三有啊!何时醒来?」
但是,有一天的深夜,妙贤睡熟了,一双手臂沿着床边伸了下去,迦叶尚在精进地用功,忽见一条毒蛇,由房外进来,爬近了妙贤的床沿,接近了妙贤的手臂,吐着舌信,流着毒涎,正向妙贤的手臂咬去。迦叶见这情况,已经来不及唤醒妙贤了,只得急急地跨上一步,用扇子的把柄,将妙贤的手臂举上床去,并将毒蛇赶走。
这样一来,却把妙贤惊醒了,她不知道这是为了什麽,她还以为是迦叶用手接触了她的手臂,所以惊讶地对迦叶说道:「请勿违背了我们的盟誓,请勿亏损了我们的盟誓。」
「不是的,妳不知道呀!有一条毒蛇正要伤害妳哪!」迦叶解释着说:「我是为了救妳,为了赶蛇呀!」
「妙贤的见解,却不以为然,所以用颂句答道:
宁可由我让毒蛇咬死,
绝对不可来背誓相触;
毒蛇毒死只是一身死,
爱欲之毒毒及无边际。」
迦叶听了,非常感佩妙贤的道心,但也觉得面对着女人修行,确是极其困难的事,所以也用颂句说道:
「行于刀锋之上,
入于火坑之中,
虽是世间的难事;
面对温柔的女人,
修行清淨的道业,
才是难中的难事。
共女人修行而能守誓,
实在是世间稀有的事。」
接着,迦叶才把实情告诉妙贤,他是用扇子的把柄,并未用手相触,这才使妙贤安下心来,继续睡眠。
就这样,迦叶与妙贤,一共度过十二年冰清玉洁的夫妇生活,彼此督促,互相勉励,一心都以清淨的道业为重。
十二年之后,迦叶的父母,都已先后相继去世,迦叶便将所有的产业财富,全部布施了贫穷的人们,他便毅然出家去了。随后在广严城的多子塔边,接受了佛陀的摄化,并在九日之中,便证了阿罗汉果。
迦叶尊者出家以后,妙贤也去出家了;但她投错了出家的门路,她是跟着无衣的裸体外道出家了!这为她带来了许多的折磨。所谓无衣裸体外道,那是一群不着衣服,不修威仪,而又可以男女杂处的外道。她们的教主叫作晡刺拏,共有五百个男性的徒众,见了妙贤的容貌与体态,尤其是在光着身体的情状之下,实在是一大难禁难忍的诱惑,大家都以贪婪的眼光看她,又以轻薄的姿势接近她、接触她。她虽感到这个外道集团的风气太恶劣、太低下,但既加入以后,又无逃脱远离的自由了。于是,可怜的妙贤,圣洁的妙贤,竟在裸体外道的蹂躏之下,失去了贞操,并且是遭受五百个裸体外道的集体轮姦,最悲惨最残酷的,他们竟将对于妙贤的集体轮姦,当成了日常的享受!一天如此,天天如此。妙贤的肉体与精神都受了强烈的摧残,她是不能忍受了,她是衰弱得快要倒下来了,她向其他的裸体女外道诉苦诉怨,那些女外道很同情她,并建议她向他们的教主晡刺拏申告。
这又是万万料不到的事,晡刺拏听了妙贤的申告,竟然觉得左右为难:为了他教团的名誉,当然不希望他的男性徒众轮姦女性的徒众;但他的男性徒众一共只有五百个,如要依法全部驱逐,他便没有一个拥护他的男性徒众了。事实上,他却完全因了五百个男性徒众的拥护,他才有地位有供养,有名气有立场。所以他是不能处罚他们的,也是不敢得罪他们的。然他为了对于徒众的安抚,对于妙贤的安慰起见,只好下了一道手谕,并且加盖印信,命令五百个人分成两队,逐日轮番,来享受妙贤的肉体,同时又命令妙贤,不得向外声张。
这真是个荒唐至极的教主,下了一道荒唐至极的手谕!
所幸在不久之后,王舍城中举行大会,所有佛法与外道的出家人,都可参加这一大会,并可得到丰富的供养。裸体外道,外表光着身子,表示看破一切放下了一切,实际上,他们是利用这一苦行的外表,贪求更多的名利,享受更多的五欲。这次王舍城的大会,他们岂能放弃机会?所以倾巢而出,全部都去了。
这却是妙贤遇救的一个大好机会。以往,她被裸体外道当作洩慾器,软禁起来,没有行动的自由,这一次裸体外道也把她带到王舍城去参加大会了。
四
当时,迦叶尊者随佛住在王舍城的竹林精舍。那天上午到城中托鉢,沿门乞食竟在路上遇见了妙贤。妙贤随着裸体外道,也成了裸体外道,迦叶尊者几乎认不得她了。但还是用平静的口吻对妙贤说道:「很好,原来妳也出家了。妳在裸体外道中出家,是否觉得很好呢?妳对淨业的修持,是否比过去更有进步了呢?」
妙贤听到迦叶尊者如此一问,不禁悲从中来,掩面痛哭。监视她的裸体外道,一见情形不对,便偷偷地、急急地,拔起双脚熘走了。妙贤至此,已经自由了,所以一边哭泣一边诉说着她那悲惨的遭遇:「当圣者出家之后,我像是大海中失去了船舵的一片孤舟,无人勉励,也无人作伴,更无人指导,所以投身于裸体外道的教团中出了家。万想不到,我的一生淨行,一生贞节,竟在出家以后,全部失去了。我与圣者共室同床十二年,都能坚守盟誓,各修淨业,现在我出了家,竟像投身在畜牲群中,天天被那班饿鬼似的裸体外道,轮番蹂躏。圣者啊!你虽是我过去的丈夫,但我一向敬你如同慈父,现在我又遇到了你,你能救救我吗?圣者,你能救救我吗?」
迦叶尊者听了妙贤的这一番诉述,很感同情,很觉怜悯,但他尚不能够确知,妙贤能否在佛法中出家?因此,他便入定观察。在定中看到,妙贤是有善根的,是能在佛法中出家的,是能在佛法中修行的,是能修行佛法而得解脱之道的;而且,妙贤的得度因缘,唯赖迦叶尊者的慈悯接引。迦叶尊者与妙贤之间,已在往昔无量生死之中,种了善因,结了善缘。
于是,迦叶尊者对她说道:「其实,我是不能救妳的,能为一切众生做大救济的,只有佛陀的圣教圣法,我已因了佛法而得解脱之道,妳何不也来皈投佛教,在此圣善的佛法中出家呢?」
「噢!圣者教我皈依佛教,在佛法中出家。但我这次已受了惨痛的教训,我觉得出家的名目虽然好听,虽然清高,出家人的实际生活,却比俗人更糟!但愿当我皈投佛教而出家之后,不会再有教主下达手谕,加盖印信,让我供他的徒众,作轮番的蹂躏才好。」
「哦!可怜的妙贤,请妳不要这样说,请妳赶快不要这样说!」迦叶尊者接着向她解释道:「妳所受的刺激太重大了。但也不能以偏概全,见到少数的出家人不好,就以为所有的出家人都不好;见到外道的出家人不好,就以为佛教的出家人也不好,这是不公平的、不正确的。我告诉妳:我所皈依的释迦世尊,大师佛陀,是万德具足的,福慧圆满的;是世出世间的一切智人,是人间天上的导师,是三界众生的慈父,是真正的无上福田,是真正的皈依处所;他的智慧微妙,他的相好庄严,他的威仪寂静;他已证得圆满的佛果,他已证得究竟的解脱。在这样一位崇高伟大的大师领导摄化之下,岂能跟那裸体外道的乌合之众相提并论呢?」
因此,妙贤放心了,安心了,欣喜地,庆幸地,随着迦叶尊者,到了比丘尼的僧团中,礼请大爱道上座比丘尼,为她剃度出家了。
然而,妙贤成了比丘尼之后,她在教团内是安全快乐的,当她一出尼寺,进城乞食之际,外来的烦恼,又使她感到痛苦非常。因为她的美貌,她的体态,每次进城,都会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并且议论纷纷:
「可惜啦!这样美丽的女人,为什麽要出家呢?」
「可不是,像她这样年龄和美姿,要是不出家,那该是最幸福的女人了。」
「也许她是受了爱的刺激,所以斩断了情丝呢!」
「无论怎麽说,她在这样年轻的时候,就不该出家。韶光易逝,青春不再,年华虚度,太不该了。等到老了再出家,不也是一样吗?」
「人各有志,人各有愿,如不及时修善,人命朝不保夕,我们何必管这些閒事!」
总之,对妙贤比丘尼的议论是天天都有的,而且天天都是这麽几句,到处所听的,也是这麽几句。
妙贤比丘尼是大家闺秀出身,她还没有证得圣果,她对外来的讥毁称誉,还不能无动于心。所以,一连几天之后,她便胆怯羞涩得不敢外出乞食了,宁愿绝食挨饿,她也没有勇气进城托鉢了。
这事被迦叶尊者知道了,迦叶尊者既曾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又复是她出家学佛时的接引,他是不能不管的,所以这样想道:「如果佛陀慈悲,允许我将所乞食得饮食的一半,分给妙贤比丘尼,我就分她一半,免得她绝食挨饿。」随即,迦叶尊者把他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同住的比丘们,很快地,佛陀也知道了,并且得到了佛陀的允许。
可是,僧团中的分子,贤愚不等,凡圣不类,总有一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人物,喜欢说长道短,议论别人。他们见到迦叶尊者每日每餐,都将所乞的饭食,分给妙贤比丘尼一半,便有一个叫偷罗难陀的比丘尼,从中轻笑与毁谤了,她说:「圣者大迦叶,非常奇怪,未出家时,十二年中与妙贤共室同床,而能坚持清淨的梵行,如今夫妇两人都出了家,倒反而私情相爱,以乞食相济了。」
迦叶尊者的瞋心习气很重,他一听有人轻谤,便决心不再分食给妙贤比丘尼了。所以他到妙贤比丘尼那裡,对她说道:「我不能再来接济妳的饮食了。但妳应该如法用功,精进努力,剋期取证,应作的赶快作,不应作的赶快断。」说了,他便走了。
真想不到,偷罗难陀比丘尼的轻谤,竟是妙贤比丘尼求证离欲圣果的逆增上缘。妙贤比丘尼听了迦叶尊者的开示之后,她以最大的惭愧心,发起最上的勇勐心,初夜、中夜、后夜,剋责自心,不休不息,竟在最后一念,断却之时,她已证得阿罗汉果。
现在,她是妙贤圣比丘尼了,在一夜之间,她已由杂染烦恼之身,转成清淨无生之女了。她已不受烦恼的动摇了,她已是所作已办,梵行已立的人了,她已不怕人家的议论了,她已能够大大方方,自自在在地进城托鉢了。
然而,业缘果报,丝毫不爽,即使证了阿罗汉果,也要清偿宿世的业债。
那时,阿闍世(未生怨)王,听了提婆达多的话,害死了他的父亲频婆娑罗王;但他懊悔莫及,忧恼非常,既不处理国政,也不接见群臣,独自静居在宫室之中,为了悲慼,也为了悔过。他的大臣,想尽了方法,使他忘却忧愁,以便治理国政,但他对于任何娱乐,任何歌舞,任何美女,都已没有了兴趣。正好,倒楣的妙贤比丘尼,也是业报使然的妙贤比丘尼,进城乞食,遇见了阿闍世王的大臣,那是一个不信佛教的大臣,他见到妙贤比丘尼,竟然惊为天神下凡,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美女,为了博取阿闍世王的欢心,便将妙贤比丘尼带进了王宫,强迫她脱下袈裟,换上宫装,配上假髮,挂上璎珞,涂上了香油香膏,送进了阿闍世王的寝宫。这对于阿闍世王的忧慼的心境,的确是一剂有效的解药。因为这也是阿闍世王有生以来所见最美的一个美女了。
妙贤比丘尼,已是阿罗汉,已不受五欲,她很想把她的身分告诉阿闍世王,但是她的恶业报应,竟使她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也使她说不出话来。终于,妙贤比丘尼接受了阿闍世王的凌辱!
直到第二天早晨,比丘尼寺中发现妙贤失踪了,才由莲华色比丘尼乘着神足通,飞往王宫的高楼上空,呼唤妙贤比丘尼道:「姊妺呀!妳已破除了生死烦恼的恶魔,已经证了无生的阿罗汉果,怎麽不发起妳的神通逃脱,而要在此受这恶王的凌辱呢?」
阿罗汉不修神通,便不一定有神通,莲华色是圣比丘尼之中的神通第一,立即把发起神通的方法告诉了妙贤比丘尼,在片刻之间,妙贤比丘尼,果然也能腾空而起,随同莲华色比丘尼,飞还了比丘尼寺。
为了这件罗汉比丘尼被恶王施暴姦污的事,比丘尼的僧团之中,还闹了一次风波。因为比丘尼行淫,便是犯了根本大戒,应该逐出僧团,劝令还俗。此事一直闹到世尊的面前,始得到了圆满的解决。
世尊先问妙贤比丘尼:「被辱之时受乐不受乐?受乐者,犯了根本淫戒,不受乐者,不犯不破,也没有罪过。」
其实,这是佛陀明知故问。佛陀早已知道妙贤比丘尼已证阿罗汉果,罗汉受欲乐,绝无其事。为使大家知道,为使后世明白,所以仍然要问。
「世尊慈悲,弟子已经离欲,岂有受乐之理?」这是妙贤比丘尼的回答。
「好,妳既离欲,妳不犯戒,妳没有罪。」佛陀不但宣布妙贤圣比丘尼无罪,同时趁此机会,向大众说了许多有关妙贤圣比丘尼的本事因缘,并且当众讚许她是圣比丘尼弟子中的利智第一。像这样的当众授记,是最大的光荣,也是最高的法喜,但此得来,却非容易!
(本篇取材于《根本说一切有部苾刍尼毘奈耶》编集改写而成,一九六三年九月十四日于台湾美浓朝元寺璎珞关房)
附记:《增一阿含经》卷五○〈大爱道般涅槃品〉第五二之二将妙贤比丘尼以音译为「婆陀」,她的父亲是劫毘罗婆罗门,所以又叫作劫毘罗比丘尼。当她有一次在閒静之处思惟之时,回忆到了她的无数宿命之事,一直推溯到过去九十一劫毘婆尸佛出世的时代,那时他是一个美少年,但是有一次他在街巷中行走,见有一位居士妇,也是美极,大家只注视那位美妇人而不注视他这个美少年,于是他就往毘婆尸佛处,手执宝华供养了七日七夜,愿以这一切功德使他「将来之世作女人身,人民见之,莫不喜踊。」他的目的固然达到了,后来一连经过了式诘佛、毘舍罗婆佛、一位辟支佛、拘楼孙佛、拘那含牟尼佛、迦叶佛,佛佛供养,生生在人间天上作女人,直到释迦佛世,嫁给了比鉢罗摩纳做妇,那就是大迦叶尊者,后来她也出了家,所以她笑自己太愚痴了:「我以无智自敝,供养六如来,求作女人身。」她将此事告诉了世尊,世尊便对比丘尼们说:「我声闻中第一弟子自忆宿命无数世事,劫毘罗比丘尼是。」虽为女人身,得证阿罗汉果,且被释尊许为声闻弟子中的宿命通第一,岂不足够鼓励所有的妇女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