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随芳草去
问:
长沙景岑禅师到山上散步,回来时寺院管理人问他去了那里,长沙说:「到山上散步去了。」院主又追问:「去那里?」长沙答:「始随芳草去,又逐落花回。」好似整个时空都任他徜徉,这种心境真令人羡慕。请师父开示。
答:
禅师所怀抱的心境一片和风煦日,没有狂风暴雨;禅师所体验的世界一片光天化日,没有黑暗罪恶。并不是这世界没有狂风暴雨和黑暗罪恶,而是他的心不受外在环境影响,永远安详、稳定、慈悲、宁静、光明磊落。所以,不论他面对什么样的世界,他的心境始终自在安闲。
长沙禅师到山上散步,也许是随意走走,活络筋骨,不一定是特地为了欣赏山光水色、自然美景而去。可是院主没有开悟,认为他可能去了某个地方、遇到了某个人、见到了某个景,应该有什么特定的目的或收获。长沙禅师告诉他:「始随芳草去,又逐落花回。」在他眼中,到处都是盎然的芳草,有芳草的地方他就踩着去;在他眼中,满地都是缤纷的落花,他就是踏着美丽的花瓣回来的。心境悠然无滞,步步都是芳草和落花。这两句话烘托出长沙禅师内心的无邪,毫无执着罣碍。一般人在心情愉快的时候可以体会这个境界,但要做到如他一样就不容易了。
明珠一颗
问:
宋朝的茶陵郁和尚写了一首开悟诗:「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请师父为我们解释这首诗的涵义。
答:
这首诗是在告诉别人他的修证工夫而不在于明志。
「明珠」在很多经典中都提到,有的说如来的发髻中有一颗顶珠;有的说心中藏着明珠,叫「心珠」;有的说海中骊龙的项下有夜明珠;又《法华经》里有个故事,一位长者在出远门之前怕孩子将来穷困,暗中在他的衣服内缝了一颗无价宝珠。
这些明珠指的都是佛性、智慧之光、慈悲的功德,是本来即有而不是谁给予的。但是这颗明珠长久以来被烦恼的尘劳关锁,正如众生在凡夫的阶段被烦恼所蒙蔽。而今,烦恼的尘劳全都消失了,明珠的光芒就此显现。
然而,这颗明珠不仅是小小的夜明珠而已,它可以照遍三千大千世界无量国土;只要众生需要,它就能照到。而且,它的光芒不仅能照亮黑暗成光明,甚至能照破它所遍及的一切──照破如花的山河,照破千万朵山河的碎片,照破宇宙世界种种现象!也就是说,在烦恼断尽的一剎那间,山河大地宇宙万有的种种执着都放下。此时内在没有自我,外在没有环境和他人。但是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不是!而是对环境和他人不起怨瞋爱恨善怒的执着。这是一种开悟的体验和感觉。
不怕念起,只怕觉迟
问:
「不怕念起,只怕觉迟。」这句话似乎用在禅修居多,只要一发现自己在打妄想,就立刻回到方法上;如果一任自己随着妄想走,恐怕这样的修行只是在浪费时间吧!请师父为我们开示。答:
这两句话常被用来提醒禅修者。修行人应该时时注意到自己的念头,但正在用功时往往不那么清楚念头的来去。打坐一定要用方法,比如数呼吸、数佛号、参话头、修不净观等等,心念牢牢地、不断地用方法,这并不是念起。此处的「念」是指杂念妄想,比如念佛时想到肚子饿了,计画煮某种东西吃;打坐时想到某某人,或者出现一幕又一幕的画面,连续剧上演了自己还不知道。这叫念起,而且是连续的念起。但是念起没有关系,只怕觉迟,要立刻警觉到自己在做白日梦、在打妄想,赶快回到方法上,用你正在用的方法。
「不怕念起」不是说你应该有念头生起,而是说刚开始用功修行的人要他不起杂念很难,如果老是担心有杂念起、讨厌有杂念起,杂念起后老是怨恨自己不用功,这也不该。如此一来杂念更多,时间也浪费得更多。所以能不打妄想最好,如果做不到,退而求其次,不要故意打妄想。对不会用功或不常用功的人来说,打妄念就是打妄念,胡思乱想就是胡思乱想,他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遑论回到方法上,这就糟糕了。所以,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是很好的。
对一般不修禅法的人,这两句话也用得上。不要怕犯错,不故意犯错就好;时时警觉自己是否犯了错,一旦有错马上改正。即是普通人,在生活中要做到一丝邪念、恶念都没有并非易事,但一发现有邪念、恶念就要立刻停止并加以纠正。这样的话还是个好人,是能够提升自己的人。
丹霞烧佛
问:
丹霞天然禅师路过一座寺庙,由于天气很冷,就把佛殿上的木佛烧来取暖。院主看到了,大骂丹霞忤逆,丹霞很平静地说,他烧佛像是为了得到舍利子。院主又骂:「这是木佛,怎会有舍利子?」丹霞说:「既然如此,那再拿两尊佛像来烧吧!」丹霞禅师是什么用意呢?答:
丹霞烧佛在禅宗史上是非常特殊的公案,历来只有他劈佛烤火,其他禅师没做过。是不是他疯了?不是!丹霞并没有逢庙烧佛,他仅烧了那么一次,就成了千古奇闻,让很多懂得佛法,禅法却似是而非的僧俗「清客」(清谈者)当口头禅,而传诵不休。不但如此,只要稍具佛教常识或读过几册禅宗语录、公案故事的人也都知道这个公案。
丹霞为何烧佛?有禅师说:「泥佛不渡河,铁佛不渡炉,木佛不渡火。」他没烧过佛像,这话是告诉人:拜佛供佛是形式、偶像、心外的,真正的佛在心内坐,在自性中。如果相信心外有佛那就有佛,但不能认为偶像就是佛。
绝大多数信仰佛教,拜佛、供佛的人都少不了一尊泥塑、木雕、铜铸、铁打、丹青彩绘的偶像,其实那只是工具,并不能代表佛的功德和全体。佛像本身是没有灵性,但可以作为一种工具、道具、法物或法器来帮助我们修行,如同经典本身没有功能,若能运用经典中的内容来修行与实践,经典就产生作用。因此,仅仅拜佛、供佛是没有用的,必须同时实践佛的精神、理念、心行、功德、慈悲和智慧,才是真正在拜佛、供佛。
丹霞烧佛只是为了破除一般人把物当成佛的谬误,若能体会他烧佛的本怀就会了解他的行为其实很自然。他是用烧佛作为手段和方便,帮助别人断烦恼、破执着、见自性、明佛性,没什么不对。不过,如果他烧了百尊佛、千尊佛却没有利益人,则烧佛就太不经济了。那是对艺术品的破坏、对人工的浪费、对自然资源的耗损,万万不应该!
罗汉一句
问:
有和尚问罗汉桂琛禅师:「如何用一句话来代表禅师你呢?」禅师说:「如果我说出来的话,就成了两句了。」我就是我,说出来就不是我了。罗汉禅师是这个意思吗?
答:
后来有人争论罗汉这一句也是多余的,应该言语道断,不留痕迹。讲一句、两句、千句都一样,全都落于语言文字,也就是第二义谛。第一义谛则是不用语言文字,须亲自去体验。
其实,罗汉这一句也没什么错,一句就是一个道理,没有其他。如果罗汉能言善道,常逞巧辩,问一句答百句,那是隔靴骚痒,兜着本题打圈圈,并没有一针见血。但是罗汉非常精简,斩钉截铁只有一句,没有下一句。世间的事只要点一下就懂了,也就是一叶知秋、触类旁通;甚至不一定要用到话语,做个动作、使个眼色,或是观看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可以。只在一句上着力,就处处着力,反之一句不着力则处处皆落空。罗汉一句表现得非常扎实,非常肯定,信心十足。所以不必问:「还有吗?还有吗?」因为全都告诉你了。
至于关键语是否一定要有呢?有的禅师一生中只讲同样的一句话,其实不一定需要关键语作为敲门砖或探路棒,禅师往往只用一句不拘形式的话,一点一拨立刻使学生有所悟、有所见。
除了罗汉一句话,世人也只要一句话就够了。我演讲时常劝勉听众,对我讲的不完全懂没关系,懂得一句,照样受用无穷。就怕连一句也没听懂,那就太迷糊了。
泣露千般草
问:
「泣露千般草,吟风一样松」是寒山的诗句,在其中似乎感受到了涵容一切、平等对待的精神。请师父为我们解说。
答:
寒山禅师看到的是平等、普遍的存在,而且是那么美、那么和谐!他的生活非常简朴,每天与山林为伍,没有五光十色的人间万象,写诗的题材全来自山中的草木云石。
「泣露千般草」,露水如泪撒在各种各样的草上,草有大有小、有高有矮,有的带刺有的柔软。他看到露水那么平等普遍地照顾到所有的草,绝不会对喜欢的草多给一点,不喜欢的草少给一点。露水没有自我,没有执着,使任何草都得到滋润。而人间有所谓的势利眼,对有势有利者趋炎附势,对失意潦倒者避之不及。佛法的证悟者不会有这种差别观念,任何人有需要,都尽其所能帮助他。
「吟风一样松」的涵义也类似,只不过表达方式不同。风吹过松林时,不论老松小松、弯松直松、胖松瘦松,风都会让它发出声响。风没有选择要吹那一棵、那一棵不吹;也没有想到吹那一棵会比较好听、那一棵吹起来比较难听。只要风经过的地方,每一棵都被吹到,也都会发出声音;而每一棵所发出的声音不尽相同,风却不会因为松的反应各各不同而有所选择。
悟后的人对众生一视同仁,不会因为反应的多少和大小而产生分别心。有人心性顽劣、恶性重大,即使花很多的心力和时间也不一定能感化他。有人资质聪敏、一心上进,只需花少许心血就能教导有成。对开悟的禅师或有慈悲智慧的佛教徒来说,不论对方是怎么样的人,不论对方如何回应对待,都一样去帮助他。这就是「吟风一样松」的意思。
寒山可能没料到这两句诗被用来形容世人平等慈悲的态度,但他如果来到今日的尘世,也会有这种精神的!
须弥山
问:
有和尚问云门文偃禅师:「修行到不起一念的境地,还有没有过失呢?」禅师答:「须弥山。」云门是说这个过失就像须弥山一样大吗?一念不起不是打坐修行的人所追求的境界吗?为什么云门说他大错特错呢?
答:
是谁在一念不起?从禅师的角度看,讲一念不起的人仅停留在世俗知识上的一个观念。其实他心中的我执就像须弥山那么大,而且牢不可破。
须弥山是佛经中的传说,是三千大千世界的中心支柱,四面有日月星辰和四大部洲,地球在其南边,山顶上有三十三个天空,天空之上还有一层又一层的天空,可见它大到无极无限。
云门禅师用须弥山来告诉问话者:你不要说一念不起,实际上你的执着就像须弥山一样巨大、一样牢固。所谓执着是指「我」、「我见」、「我执」和「自我中心」。佛经中说邪见易破,比如本来不信因果,一旦信了因果,邪见就没有了。可是要破「我见」很困难,必须破除「根本烦恼」,也就是破除贪、瞋、痴、慢、疑以及「我」之后,「我见」才能破。只要自我-心、自我观念还存在,「我见」依然存在。
事实上,一念不起本身就有问题。修行人如果杂念纷飞固然不好,集中一念已经不容易,表示已入定。如果一念不生,相对地也要一念不灭才对。仅仅是一念不起或执着一念不生则可能变成唯物主义、自然主义或虚无主义的哲学或宗教,不是佛教所讲的不生不灭的涅槃。不生不灭的涅槃并不否定一切身心现象,可能身心现象都还在,就能实证涅槃。
如果一念不生是指妄念不生,那么还有一念是「定」,不是一念不生。说一念不起的人本身就有那个念头,而且还在发问呢!怪不得云门说这一念如须弥山那么大,代表的就是发问者的「我」。
对一般人而言,一念不生是死人;对修定的人而言,一念不生也不是很好的事;注意一念而不感觉一念是定境;完全没有念头则可能变成无想外道、无想天,其实还是有我,就是「我没念头」的这个我。这种存在已非一般人的感官所能体会,必须有很深的定才能察觉有「我」在。但是,有「一念不生」经验的人,往往自以为「已经没有念头」、「已经没有我」,这是很麻烦的事,它使人停止不前,不愿继续努力以达「般若空」的境界。
天是天 地是地
问:
云门文偃禅师对弟子们说:「你们别老是妄想,整天思索那些大道理。其实天还是天、地还是地,山还是山、水还是水,僧还是僧、俗还是俗。」云门这么说,是叫人不要迷失在思辨里吗?
答:
如果对佛经内容或语录公案从逻辑上、思辨上、理论上加以理解,还是有助益的;但若只拘泥于这些观念的研究,拐弯抹角、挖空心思去猜测、揣摩、思考、推敲,这跟禅的修行和智慧的开发并不相应。
有些人认为现象的表面不是自己所要追求的,因为现象是无常的、变幻的、虚假的,不是永恒的、可靠的。能体认到这一层已经不错了。有这种想法的多半是修行人,希望更深一层从现象的背后、现象的内在以及现象之上追求永恒、自在、安稳的境界,以之为佛国、净土、涅槃。其实这种想法是错的,所以云门说你们不要舍近求远,不要舍去现象寻找本体,不要离开现实追求理想;你要追寻的处处现成,俯拾即是。
所谓「现成」,有人认为是统一和无相。统一即一切人事物皆平等,也就没有你我、好坏、多寡之分。无相即一切现象皆无常,应该看破放下,结果可能变成厌离世间的消极人,没有真正帮助和改变这个世界。相反的,悟后的人看这个世间就是佛国净土,看这个环境就是最美好的地方。而又有些人认为悟后的人大概立足点不一样、经验不一样,所以看到的宇宙万物也不一样。这也是错的。云门禅师告诉我们,悟后的人虽然心中一切平等──天地平等、众生平等,但天还是天,地还是地,牛不是人,人不是狗,不会混淆。
所谓修行过程有三个阶段:未修行前,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这是普通人对山水的看法。修行非常投入时,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这是因为太专注了,心转不过来,把现实混淆了。待大彻大悟之后,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只不过他不会因为山阻碍他就讨厌它、水能解渴就喜欢它。悟后的人讲话似乎有点反常,但他们体验到的世间还是这个世间,不同的是自我的执着没有了,自我的瞋爱放下了。
还我生死来
问:
有和尚问云门文偃禅师:「生死到来,如何排遣?」云门摊开两手说:「还我生死来。」和尚问的是如何出离生死,云门反而说把生死还给我,他的意思是生死之外无涅槃吗?
答:
生死和涅槃在《六祖坛经》中讲得很清楚:「生死即涅槃,烦恼即菩提。」不要把烦恼和菩提劈成两截来看,把生死和涅槃分成两面来看,否则都是执着。执着有生死、有涅槃的人,执着离生死、求涅槃的人,都还在生死中。临济禅师的语录说过,求成佛、菩提、涅槃都是生死法,都在造生死业。
开始修行之初,发心求涅槃、发心证菩提、发心将来成佛是对的,因为发愿心、立志向对初学者很有帮助。但当你已在修行的途中,一定要放下自我的追求、自我的舍弃、自我的把持,因为这都是生死。要离生死就不要求涅槃,求涅槃反在生死中。这种情形在生活中也有。一心要追求某样东西,如果立下志愿不断努力,往往求得到。反之老是担心追不到,老是想着非追到不可,多半会出问题。比如有个男子追到年轻、美丽又多金的太太,一天到晚怕她跑掉,千方百计盯住她、约束她、限制她,结果太太感到不自由、被虐待,本想好好做个妻子,最后受不了,只好离婚。所以,追求过分,想得到的反而得不到,已得到的反而丧失掉。
很多事在自自然然的情况下完成比较好。青年男女自自然然地交往、自自然然地过婚姻生活的不多。不少人在婚前追得你死我活、爱得你死我活,婚后发生问题又吵得你死我活,变成冤家、陌路,甚至闹离婚。
修行不也一样?自自然然为了了生死而修行,不要老是怕死求涅槃;怕生死就离不开生死,求涅槃就进不了涅槃。一定要把自我日渐淡化,只问耕耘,不问收获,自然而然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云门说:「还我生死来。」你想求涅槃吗?涅槃就在生死中。
举即易,出也大难
问:
灌溪智闲禅师把他悟后的境界形容为「十方无壁落,四面亦无人」,云门文偃禅师听到之后说:「举即易,出也大难。」他为什么做这个评论呢?
答:
「十方无壁落,四面亦无人」,在空间中自在无碍,自由去来,不为石壁所阻、不为地域所限,四面也没有任何人来障碍、阻扰、隔绝。有人说这是目空一切、目中无人,事实上这是灌溪禅师对自己心境的描述──世界上没有能让他觉得是障碍的东西,也没有能让他产生瞋爱善恶的人。可以说,他的心量已可包容整个空间,内心毫无芥蒂罣碍。《金刚经》讲「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既然主观的自我已不存在,客观的环境、对立的现象也就没有立足之处。在这种境界的人似乎遗世独立,世界对他而言,是如此广袤而孤寂。但他并不觉得孤单落寞,反而明朗开阔,与宇宙同体。不过,这可以说是开悟,也可以说没有。「十方无壁,四面无人」,他还认为自己有广大的心量。
云门却说:「举即易,出很难。」「举」是把十方四面都包容起来、接收下来、一肩扛起来;「出」是放下之意。心量虽然大,要把它放下来不容易。
十方四面的空间全部承当叫「大我」,把自己放大了,虽然包容一切,但一切都变成自己,要放下很难。这是从禅法的超越观点来看心量的有无大小,心量大似乎很好,但是还不够好,一定要拋却,才能了知它的真实面目。
有些宗教徒或哲学家认定自己与宇宙合而为一,或认定自己把宇宙万物纳入心胸,或融入于其中。凡做如此想法的人,便无从明白「既无内也无外」的境界,他们事实上未曾证入,但却说自己已经无内无外,还要放下什么?其实我的执着仍坚固地存在着而不觉知。
寰中天子,塞外将军
问:
有人问缘观禅师:「怎样才是认识了自我?」禅师答:「寰中天子,塞外将军。」如果你觉得自己是君临天下的皇帝或镇宇边塞的将军,也就是说如果你能为自己作主,你就认识自我了。这样说对吗?
答:
可以这么说。自我不能没有,如果没有自我中心或自我观,就没有落脚处或起手处;而一切问题却也是从自我中心产生的。我们先要肯定有我,但此时不知道我是什么。
接下来用佛法的观念来理解,知道自己是虚假的,自我是过去、现在、未来一个又一个的念头串起来的,也是从过去到现在再通向未来的一连串的行为现象所构成的。如果拆开来看,「我」只不过是一个一个单独的念头以及片片段段的行为,其中那有「我」?但行为也好、念头也好,若不肯定那是「我」,就不知道如何放下自我。
因此要以修行来体验「我」是虚妄的幻象;虽然虚幻,但是,从过去到现在却是连在一起的,一环扣着一环、一念接着一念、一个行为连着一个行为、一生接着一生,生命即是如此延续下来。即使现在的生命不是过去的生命,现在的念头不是过去的念头,然而它是从过去接连到现在而且还要连续下去。发现了这个事实之后,知道没有真的我,假的我则是有的。如果不把假的我彻底放下,就永远在假的我之中受苦,不得解脱;在烦恼中打转,自害害人。
有人认为现在的这个我是假的、凡夫身的我是假的,那一定有个真的我喽!若把假的我看破或解脱,就会有真的我出现喽!真的我又是什么?有人说它是涅槃、佛性、菩提。于是放下假的我去追求真的我──这又是另一重执着。既然假的我是虚妄的,真的我也不过是一个观念而已;如果真有一个真的我,那又是一个笑话!
缘观禅师说能作主的就是自我,能随时随地指挥、掌控、管教你自己,那就是自我。多数人无法掌控自己的身心行为;白天身不由己,做梦时无能为力,要死要生更半点不由人。这就是作不了主。可以作主的才是真的自我,比如什么呢?──「寰中天子」,也就是拥有天下的皇帝,他发号施令,人人都得听命于他。又如「塞外将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也可以作主。作得了主就是你自己,作不了主就不是你自己;但这究竟是不是真我?「真我」这两字也不要用,否则又成了执着。
从生至死,只是这个
问:
五泄灵默禅师开悟前去见石头希迁禅师,一见面就说:「你只需说一句话,若能使我有所悟,我就留下,否则就去别的地方。」石头和尚端坐不动,不发一语,灵默扭头就走,石头突然叫一声:「和尚!」灵默闻声回头,石头说:「从生至死,就只是这个,你回头转脑想那么多做什么?」灵默当下大悟。石头禅师所说的「这个」是什么呢?
答:
灵默禅师修行到不知如何是好,希望石头和尚帮他的忙。古代很多禅修者皆如此。有的自以为开悟了;有的似有颇深的禅悟经验却又不能肯定;有的已能肯定但想试探别的禅师的层次,考验他人也考验自己。参访问道者多半已具备开了一只眼的资格,到处参访天下闻名或据传已开悟的人。去时自信满满又有点怀疑自己的程度,希望禅师给他一句话。
禅师们都知道开口就错,没有开口处。禅宗「不立文字,言语道断,心行处灭」;也就是不用语言文字表达,不用心念意识去揣摩、衡量和思考。因此当灵默去见石头和尚,石头虽答:「从生至死,只是这个」,其实等于什么也没讲。你想知道的那个,就是我所呼唤的那个,也就是你自己。你的心不能放下,到处追求,以生死心揣摩开悟不开悟,以生死心希望我回答你。我告诉你,你现在发问的这一念就是我给你的答复。
从生到死,在时间上是一个念头的生、一个念头的死;在肉体上是一个生命的生、一个生命的死──都是这个放不下的你。
石头和尚很明确地叫灵默看他自己,若能一眼返照、回转自己,发现「从生至死就是这个东西」,那就赶快放下,不再向外追求,不再访求什么话。
理论观念听多了没有用,唯有回转心来向自己看,这一看好比猛锤一击,把自己的心打碎,那帮助就大了。
一钵千家饭
问:
布袋和尚有诗:「一钵千家饭,孤身万里游;青目睹人少,问路白云头。」请师父解释。
答:
这首诗非常有名,至少在禅宗的僧侣之间常被提起,是所谓闲云野鹤的生活。可是如果生活像闲云野鹤,心中对红尘物欲还是放不下;或者物欲放下了,知见障碍、观念执着却放不下,都不能用这四句诗来形容。
「一钵千家饭,孤身万里游」,描述盛行于印度和南传佛教国家如泰国、缅甸、锡兰等地出家人的生活形态。每天早上在几条街或几个村落沿门托钵,但不至于托千家的饭,这是形容没有固定的寺院,经常在行脚之中。中国只有少数云游僧,布袋和尚是其中之一。他具有神异能力,被尊为圣僧,神出鬼没,居无定所。这种生活方式使人感觉自己只有一个身体、一个?。
「青目睹人少」,他用非常澄澈、明亮、无染的眼光,也就是智慧的眼光来看人,然而看到的人很少。这句话有双重意思。在山林野地要遇到人不容易。另一重意思是他用智慧冷静的眼光看人间,像人的人太少了,也就是说有智慧、有高洁品格的人太少了;而修行人之中,对佛法、禅法有实修实证、正知正见的明眼人也太少了。
「问路白云头」,一路碰不到人,遇到的人又不知道路怎么走,只好向白云问路了。另一层意思是,像我这样的人要问道于何人?有智慧、开悟的人太少,在修行的路上找不到伴侣或可以指路的人,只好请大自然来告诉我了。
这首诗很美,画意浓厚,从中可以体会他的心境,一方面觉得很凄凉,却又很自在。这首诗虽不是入世的、积极的、人间化的禅诗,但也可以欣赏。附注:「青目」二字原意为「青眼」,与「垂青」「青睐」略同。于中副刊出时,曾有晓风女士及陈鼎环先生的回响,看法各有深度,我要在此致谢!
法华转 转法华
问:
禅宗六祖惠能大师在一首偈子里说过:「心迷法华转,心悟转法华。」是不是说当你的心是迷的,《法华经》可以帮助你;当你悟了以后,一切道理豁然贯通,可以为你所用?
答:
「转」是转*轮、诵经的意思。一位叫法达的和尚去见六祖惠能,说他对《法华经》下了很多工夫,惠能告诉他,心迷时,心是随《法华》转的。
《法华经》共有二十八品,经中叫人读诵、书写、为他人说、如法修行。以《法华经》或佛教观念来说,凡夫依据《法华经》的文字内容去念诵、实行是对的,可以因此悟入佛的知见。也就是说,让《法华经》来帮助你超凡入圣。
「心悟转法华」,开悟之后,以所诵的经文来印证自己的内在境界,亦即以自己体会到的佛法来阐释《法华经》。这并不容易;一般人如果这样做是私心自用。许多民间宗教,包括道教在内,用《法华经》或其他佛经去传道,从鸾坛或自己的神秘经验来解释说明《法华经》;换句话说,以《法华经》作为工具去附会自己的观念或神秘经验。这也叫转《法华》,但其中有问题。
以禅宗彻悟者的立场来看任何一部经典,都会感觉这些经典的内容就像是从自己心里流出来的,自己心中所体验到的就是经中所说的,也等于是释迦牟尼佛帮自己说出来的,自己的心目中本来就有这些东西。在这种情况下,用自己的体验和悟境来看《法华经》,用《法华经》去自度度人。这叫「心悟转法华」,非常难得。
如果尚未确认自己的佛法知见或尚未确定自己真正开悟,第二句话这样用是很危险的,是用一知半解或邪知邪见来解释、运用《法华经》。因此惠能大师说,心迷未开悟时是让《法华经》来转变你,开悟之后你就能用你自己来认识、说明、肯定、宣传《法华经》。
世间亦如此。有真知灼见的智者或自实际经验有所体会的人,常用古人的经典来帮助自己和他人,但他的解释和古人有所差异。历来诠释四书五经的人也往往因为时代背景不同、学问深度不同、思想境界不同、个人经验不同而有不同的说法。可见世间的学问跟出世间法也有类似之处。
大道无门
问:
无门慧开禅师曾说过:「大道无门,千差有路;透得此关,乾坤独步。」这四句话听起来好象是在谈论修行的窍门和途径,请师父开示。
答:
《楞伽经》中说:「佛语心为宗,无门为法门。」无门是禅宗的宗风,也是顿悟法门的特色。我们常听说「条条大路通长安」,也曾听说佛法法门有八万四千之多,只要一门深入,进入之后门门皆通,皆可获得佛的无上菩提之道,皆能成佛。这是对的。就禅宗而言,如果有门可入,入的是小门,不是大门;有门可悟,悟,不是一悟永悟。因为既然有门就有内外之分、大小之别、人我之异。如果你修你的门、我走我的路,这一定不是无边宽广的大路。
「大道无门」的意思是指顿悟的法门,是没有门。「千差有路」则是修渐悟法门,且有很多的门路。「透得此关,乾坤独步」,此处的「关」是无门关,能进入无门这个关,也就能通过顿悟法门,独步乾坤,天地之间唯你一人。这不是目中无人,不是自我贡高,不是有大我的执着;而是超越于一切境界之上,天上地下根本找不到「我」这个东西,这已经是最究竟的层次。
进入无门之门,就通晓顿悟法门并没有门。无门之门不易摸到,一旦摸到就是顿悟。禅宗的开悟多半是一悟就悟,也就是顿悟。「千差有路」并不是说在任何一条路上都可以进入无门之门,而是叫你不要找小径,走渐悟的路。
在此我必须说明,顿悟虽好,也的确有这种例子,但未顿悟之前,必须花很大的心力、很多的时间,来培养善根,否则无门的大道将与你无缘;你不但碰不到,而且无法理解、更使不上力。因此,预备的工夫还是需要的。
无门的大道由菩提达摩传入中国,历来修行禅法而顿悟的人并不多。晚近有禅师说,开悟要下三十年锲而不舍的工夫,不论心行、语言行、身体行等种种行为都必须像个修行人。如此努力三十年,大概开悟有份;否则要入大道,要进无门之门,恐怕距离很远,甚且是个空想,无法实现。
非去来今
问:
禅宗三祖僧璨大师在〈信心铭〉中说:「信心不二,不二信心;言语道断,非去来今。」请师父从佛法的角度为我们开示「信心」的要义。
答:
所谓「信心不二」就是没有怀疑的余地、没有选择的余地、没有动念头的余地。「不二信心」是更加强、更肯定这个信心。「二」是二分法,也就是对立的意思。如果存有对立的观念,表示信心没有建立。「不二」在《维摩经》中讲得最透彻,若能实际体会不二,自我体验与佛无二无别、与众生无二无别,真正的信心一定能够建立起来。也就是说,在实证佛的境界之后,看到凡圣不二、染净不二、烦恼和智慧不二;世间一切差别现象对他而言都无二无别,不只一体两面,甚至连一体也没有,这才是不二。这时,信三宝的心必能建立,因为自己的心跟三宝也是不二的。
「三宝」是释迦牟尼佛、释迦牟尼佛所说的法,以及正在修行释迦牟尼佛所说的法门的出家人。在尚未实证佛的境界或亲见佛性之前,三宝是心外而不是心内的;如果亲自实证佛跟我无二无别,三宝就变成内心的东西,是本来就具备的东西。比如开悟前看《法华经》,《法华经》是心外的东西;开悟后看《法华经》,《法华经》则是自己心中流出来的东西。
这种信心建立之后,会变成一个心不动的、无私的、无闲是闲非的人。自己该做的已全做完,别人的工作成为他的工作。无内无外,无自无他,客观与主观是同一个东西;他会有无限的、平等的慈悲去度众生。
「言语道断,非去来今」,这不二的信心究竟是什么呢?我无法用语言说明;而且这个信心不会因为你过去没修行没开悟就离开你,也不会因为你现在修行了开悟了就来找你。它既不是因你开悟而来,也不是因你未悟而去;它本来就跟你在一起,如来如去,不来不去。
僧璨大师这四句话相当深奥,可以说是〈信心铭〉的关键语。
两头俱截断,一剑倚天寒
问:
日本一位将军在出征之前去问来自中国的明极楚俊禅师:「在生死交关的时候该如何?」禅师说:「两头俱截断,一剑倚天寒。」他的意思是不是说,把生死对立的观念放下之后,本来面目自然就出现了呢?
答:
没有错。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也是动物的本能。军人也好,老百姓也好,都有死亡的威胁。军人要上战场,经常在生与死的边缘讨生活,所以对生死的敏感度很高。虽然保家?国是职之所在,但生还是生,能不死最好,所以这位将军去问明极禅师对生死的看法。其实生死的问题对禅修者而言,同样值得探讨。
禅宗劝修行人把念头分成两个段落:第一阶段,要有生死心;第二阶段,要把生死心断掉。有了生死心就会自我警惕,不努力用功的话,万一下一口气上不来,怎么办?来生是否还有机会修行?因缘一旦错过,万劫不复;因此要及时努力、立即修行。这是生死心的作用。到了第二阶段,在非常用功的情况下,必须断绝生死心。不要担心自己这样修行会不会饿死、渴死、累死、困死,或者自然界的蚊虫风雨、酷热严寒会不会把我整死。身体有病也不要害怕,不要去想是不是把它调养好再来修行。这些念头就是怕死,怕死就不能解脱。只要这么想──军人是在沙场,法师是在讲座,禅师是在蒲团──此时生死已放下,不再有恐惧。既无恐惧也就无烦恼,心中会明朗起来,很快就开悟。所以,把生死看破才能解脱生死。
「两头俱截断,一剑倚天寒」,把「生」一剑斩掉,把「死」也一剑斩断,中间什么也没有了,只剩斩掉生死的那把剑。这把剑像虚空一般广大无边,也可以说全虚空就是一把剑,生与死根本没有机会存在。一遇到这把剑,对死亡的观念、忧虑、恐惧不见了,对生的欲求、贪念、执着也没有了;生也斩掉,死也斩掉,这就是大智慧、大决心、大信心。
我们做事若能两头俱截断,一定成功。这跟冒险不同,冒险是没有把握而去做,这却是放下生死问题而朝目标去努力。它富有冒险精神,但比冒险安全、可靠、踏实。
浮生若梦
问:
司空本净禅师写过一首偈子:「视生如在梦,梦里实是闹;忽觉万事休,还同睡时悟。」他把一生视为做梦,梦中吵吵嚷嚷忙忙碌碌,一旦开悟就像从梦中醒来,万般皆休。禅师们对「浮生若梦」的看法究竟如何呢?
答:
永嘉大师〈证道歌〉里也谈到梦:「梦中明明有六趣,觉后空空无大千。」众生在人、天、阿修罗、畜生、饿鬼、地狱等六道,或上升或下降或转生,出生入死,死了又生,此生到彼生,一生又一生。在生死过程中其实是在梦中,那是生死梦。一旦开悟,会觉得是从一个好长的梦里醒来,心中开阔明澈无罣碍。从梦中醒来之后,对生死、自我不再执着,也就离开生死;离生死叫大梦初醒或大梦已觉,佛就叫「大觉者」。所以凡是证道、悟道的人就是从梦中醒来的人。这是禅宗对梦的看法。
司空本净禅师这首偈子也有类似的体验。「视生如在梦,梦里实是闹」,从生到死就像在梦中一般,而且在其中忙忙碌碌、又吵又闹,煞有介事。有的是身在闹,有的是心在闹,有的是身心皆闹。参与交际或社会活动时,身体闹;即使不参与活动,如果思虑多、烦恼重,心也照样闹。可是一旦开悟,悟人生如梦,悟生死如梦,悟三界如梦,悟凡夫彻头彻尾、里里外外全是梦,那就醒过来了。此时万事皆休,梦中一切闹的现象全都不见了。只要心一停,心外的也停;心中的我一消失,心外的环境丝毫不对自己起干扰。身心脱落,如释重负!
一般凡夫俗子能否体会到这个事实呢?活着的时候汲汲营营、你争我斗,到最后再怎么放不下也得放下,要不然去殡仪馆或坟场看看就知道了。可是那些人醒了没有呢?大概没有!醉生梦死很可惜、很可怜。若以有用之身奉献自己成就社会有多好,虽然也是在做梦,做这个梦还比较有意义。
卧时即有,坐时即无
问:
有和尚问石霜庆诸禅师:「听说佛性像虚空,这对不对?」石霜禅师答:「卧时即有,坐时即无。」你睡觉的时候有佛性,打坐时佛性就没有了。石霜是不是在点他:「你明明知道佛性无所不在,还有什么好问的呢?」还是告诉他:「你以平常心看待佛性,它就有;你一定要追求的话,佛性就没有了。」
答:
禅师讲话总是很难捉摸。赵州从谂禅师也讲过「狗没有佛性」,《涅槃经》明明说众生皆有佛性,这是常识。赵州不是不知道,而是对发问的人下了这帖药:「你明明知道还要问!好,我告诉你狗没有佛性,你自己去想想吧!」如果发问者回过头来思索:「有无都是执着,有无是不二的,有无是同一个东西,有无只是语言上的游戏。禅师这么说是叫我放下。」那他就开悟了。
石霜禅师说躺下来时有佛性,坐着就没有,跟赵州的「狗子无佛性」有异曲同工之妙。当你躺下来休息,不再执着于追求佛性,心中无罣无碍、无忧无虑、自自然然,佛性就在那里,而且根本没有来也没有去。当你想藉打坐修定以开悟见佛性,这是造作,是「我」的追求;你追求时反而见不到它,等于没有佛性,所以你还是放下一切吧!放下时就会发现佛性是什么、到底有没有。然而有与无不过是戏论,只要去体验就好。
怀让禅师曾告诉马祖道一:「磨砖不能成镜,打坐岂能成佛?」六祖惠能也说:「憎爱不关心,长伸两脚卧。」只要心中不存对立的观念,一片自在安闲,就可以把两脚伸得长长地睡觉。佛性天然地、本然地、自然地就在那儿,一执着就不见了。这是禅宗的修行态度,一般人是否用得上呢?如果不多少具有人格修养、精神修养、学识修养,恐怕不容易。
拚命三郎型的人,冲、追、吼、抢、斗,见了人就打,看到东西就要;这些人或许可以得到小的名位、小的权势、小的利益,却不可能做大事、成大业。那些谦和憨厚的人,看起来不像要追求什么,却能涵容、付出、奉献,往往得大成果。正如老子所言:「既已为人己愈有,既已与人己愈多。」在这方面禅宗近乎老子。做人有点禅的修养和道家修养非常好,西方的有识之士也已经体认到这一点。西方人凡事以利益为前提,不论小我、大我皆如此;看起来很不错,但他们已发现这是很痛苦的事,不能得到身心的安宁。所以,许多对西方文明感到失望、对西方哲学感到无奈的人,已在试着接近、接受、享受禅的哲学和修行。希望这些禅语的解说能对台湾及中国的社会有所助益,这一百则也就没有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