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佛教圣典之集成』,是『说一切有部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以后的一部。

为什么要写这一部?近代佛教开展声中,有「巴利圣典为佛教原始圣典说」兴起。这虽只是基于传说的,代表赤铜鍱部Ta^mras/a^ti^ya的主观愿望,然对其他部派,大乘佛教,都可能引起误解。这一传说,现在虽早已不为学界所接受,但以近代的佛教研究,特别是印度佛教,原始佛教的研究,受西方学者的影响,重视巴利语Pa^li,或者看作原始佛教的唯一用语。这对于华文翻译的经律,自然的不予重视;对大乘佛教,也不免有多少影响。对于这个问题,我以为:佛教圣典成立的实际情形,应有合理的正确认识。惟有能理解圣典集成的实际情形,才能理解巴利圣典及与之相当的华文圣典的真正意义。对「佛法」,「大乘佛法」,「秘密大乘佛法」的圣典,才能给予肯定,肯定其在佛法中的意趣与价值。这样,我决定写这一部。

写这部书的基本观念,首先是,依佛教固有的传说为依据,从固有传说的启发中,而作经律集成过程的研究。我确信,华文圣典──代表不同部派的经律,比之巴利圣典(属于一派) 的单一性,应有更多的比较价值。所以从种种华文经律与巴利圣典的比较,以窥见其次第发展的过程。经律是结集所成的。结集是等诵,是共同审定,是有部类与次第组织的。所以结集的研究,着重于部类的、组织的研究;从延续的、开展的过程中,理解经律部类的逐渐完成。结集有原始的(第一)结集,再(第二)结集,公认的结集与公认的圣典,是相关的、同时的。佛教还有不断的(第三,第四等)结集,不是佛教界所公认的,也与部派间独有的部类相关。结集是这样的一而再,再而三的进行,圣典部类的集成,也当然有其先后。说到先后,提出了材料与结构,主体与附属,内容与形式的不一致性。决不能据附属的,形式的部分,片面的论断为古形新形。论结集,应该着眼于组织(结构)的、主体的。

研究经律集成所得的结论,是这样:法(经)与律,原始结集是分别结集的,却同样的以「修多罗」(散文)为主体,称为「相应」;附以偈颂的「祇夜」,名为「杂」。 律部方面,波罗提木叉(五部──八部,即『戒经』)为修多罗,附以「法随顺偈」(杂颂)。到第二结集时,波罗提木叉的分别,解说,是「记说」。「祇夜」部分,渐独立为「杂诵」(摩得勒伽)。依「杂诵」而类集为「七法」、「八法」,或「大品、小品」,成为犍度部,那是以后的事,上座部律师的业绩。经部(法)方面:原始结集的,是修多罗(相应)四大部,祇夜(杂)八部。接着,有「弟子所说」,「如来所说」──「记说」。「修多罗」,「祇夜」,「记说」,这三部分的综合,成为根本的「相应教」。与「记说」同时,不属于(相应教的)祇夜的偈颂,如「伽陀」,「优陀那」,都成立了。「本事」,「本生」,「方广」,「希法」,也先后集成。到了再结集的时代,以「修多罗相应」为取舍的最高准绳,综合传诵于佛教界的圣教,共同审定而再为结集。本着「弟子所说」的意趣,集为「中部」;本着「祇夜」的意趣,集为「长部」;本着「如来所说」的意趣,而集为「增一部」;固有的相应教,称为「相应部」。四部、四阿含的成立,是再结集的时代,部派还没有分化的时代。

经研究而得的合理认识,佛法不只是佛所说的。从佛的三业(身语意)大用而表达出来的佛法,是早于结集就存在的。原始的佛教圣典,是以佛陀的三业德用为本源;以僧伽为中心,统摄七众弟子,推动觉化的救世大业。经弟子的领会,实行,用定形的文句表达出来,经当时大会的审定,确定为佛法,圣典。结集──共同审定出来的圣典,代表了当时佛教界公认的佛法。一般所说的原始圣典,也是经长期的一再结集而成,巴利圣典也没有例外。这只是部派未分以前的(现有各派的圣典,都增入部派所改编的,或自部特有的部分),为一切部派所公认的,而并不是圣典的一切。因为部派分化后,不同部派,不同地区,不同时代的佛教开展中,从佛弟子(也有在家的)心中──经内心体证,而适应当时当地,集成定形文句而传诵于佛教界,到处都是,代表了这一部派,这一地区,这一时代所公认的佛法。佛教圣典,从原始结集以来,一直就是这样的。所以佛教圣典,不应该有真伪问题,而只是了义不了义,方便与真实的问题。说得更分明些,那就是随(世间)好乐,随时宜,随对治,随胜义的问题。所以最后说:「佛法在流传中,一直不断的集成圣典,一切都是适应众生的佛法」。

本书在去年底脱稿。得到慧琦、慧瑛、性莹、慧润诸师的发心校对,才能顺利的出版。近三年来,有香港陈道厚、周美珍,台湾林荣飞、杨孙明华诸居士的乐施刊印费。在本书出版前夕,谨祝生者福慧增胜,亡则往生光明的乐土!民国五十九年十二月八日印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