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佛教”是太虚法师早年提出来的。为什么提出“人生佛教”呢?因为世间一般人往往把佛教与“迷信”相提并论,迷信是崇拜神鬼嘛!到现在还有很多人都这样,认为佛教只是讲鬼神的、讲来世的,这是一点。另一点,世俗人认为学佛的是消极的、保守的。殊不知佛家精神是积极的、救世的。那么,这种误解,从过去到现在都是来自外部,这是一方面。

另外一方面从内部来讲,由于历史的传统因素,作为僧众(也包括其他四众弟子)只是注重在山门内作佛事、超度死人。好像说到佛教就只是与作佛事、超度死人有关系,成了死人的佛教了,成了端公道士做道场那么一种形式化的佛教了。这是一个很值得引起注意的现象。另外,山门内与山门外不相联系,不问世间的事情,逐步走向孤立化、保守化。这样一来,佛教本身力量就薄弱了,佛教真理就不能顺利传播,佛教的大乘救世精神就不能发扬,同时也引起了世间人的误解,甚至引起一部分人对佛教的攻击,和对寺庙僧人的迫害。过去历史上的“三武一宗”是这样子,二十年前的“文化大革命”也是这样的。

以上是一些背景情况。下面我简单介绍太虚法师。

太虚法师住世的时间并不久,只活了59岁,不足60岁。太虚法师学识很渊博,为了佛教,一生奋斗。他早年在普陀山闭关四年,除了阅读藏经和礼佛以外,还博览群书,广阅了当时的中外名著。他在闭关期间因读《大般若经》而开悟,获得了很高的智慧,从此能够判摄佛法,提出了佛教“八宗平等”的理论见解,这是很不容易的。过去的宗派之间,总是互相发生矛盾,你攻击我,我攻击你。太虚法师提出的“八宗平等”,思想很圆融,契合佛心。过去空宗反驳有宗,有宗反驳空宗,(其它宗派有类似的情况)自相破斥、互相摧残,这是要不得的。

他曾经游学欧美,回国以后,由于僧制不能进行整顿,就转过来弘扬佛法,大力办教育,并创办了武昌佛学院,在巴黎曾筹备创办了世界佛学院。他的雄心壮志就是要把佛法在世界范围内广泛传播。在国内办的几所佛学院,在造就僧才上是很成功的。假如没有太虚法师办教育、办佛学院,那么即使有同样的宗教政策,也不会有今天佛教的复兴局面。没有人才,佛教元气就要断尽。从这一点来说,就是太虚法师办学的功劳!现在老的僧人已不多了,太虚法师的学生已不多了。所以赵朴老在上海举行的“汉语系佛教教育座谈会”上再三呼吁:我们佛教面临的严峻形势是缺乏人才,第一是培养人才,第二是培养人才,第三还是培养人才。赵朴老奉行的是太虚法师的遗志,把培养人才当做中心要素。

这次我到成都来,看到文殊院管委会是以青年僧人组成的班子,他们能够维持正常的丛林秩序,并推动了各项工作,这是值得欣慰的。我希望这些青年僧才,能够健康成长,继承老一辈的事业,把这个班子接下来,绍隆佛教,弘扬正法。

太虚法师个人生活简朴,并不像有些人传说的那样,因为我亲近了他大概有十年时间,耳濡目染了他的教诫和个人生活。他老人家生活很简朴,经常穿一件灰布衣服,一天三顿饭都很简单,早晨吃稀饭馒头和一点咸菜,中午两菜一汤。另外,居士们供养的钱财,他全拿出来做好事,周济贫困学生,供他的食品也完全交出来。这是我亲眼看到的。

他的学术思想是伟大的,融摄佛法,提倡“八宗平等”。我们在汉藏教理院读书,就有各个宗派的课程,聘请的老师也来自各个宗派,有讲中观般若的,有西藏来的活佛,也有汉地的老师,有讲小乘的,也有讲大乘的,都设专人授课。

除了这些课程以外,还有国学、史地、科学等。图书室还订有全国新书和各种报章杂志,供学僧们阅读。当时,除了正课以外,还请许多名人到缙云山参观,有政治界的、经济界的、文学界的,如马寅初、巴金、老舍郭沫若、冰心等,这些人都曾被请上过讲台。这使学僧们充实了见闻,扩大了眼界,以期达到世间法和出世间法的融通。

1947年太虚法师在上海圆寂。在圆寂的前四天,他把“人生佛教”交给了赵朴初居士。赵朴老后来晓得,太虚法师是要他继承他的遗志。这个话是赵朴老亲自讲的。赵朴老提倡“人间佛教”,就是继承了太虚法师的遗志。太虚法师圆寂以后,经过火化,共得到五彩舍利子三百多颗,还有舍利花,另外最奇特的是,他的心脏没被烧化,烧成了坚固体,且上面挂满了舍利。这是空前的!

太虚法师的“人生佛教”精神是什么呢?就是以人乘为主,兼修菩萨行。他在《人生佛教》里讲:我们做一个人,要做个完人,完人以后要做个超人,超人以后还要做个超超人。从人乘到佛乘,就是完成这么一个过程。人,就要遵守五戒十善,要明因识果;超人,就要宁静淡泊,要身心解脱;超超人,就要具大悲、大智、大无畏,修菩萨行,这样才能成佛。所以,他的理论是做一个完人,进一步做个超人,再进一步做个超超人。佛菩萨就是超超人,也就是最伟大的人。这一点,并不是一般的神秘化,是人格化。他有几首诗。

一首是:

仰止惟佛陀,完成在人格,

人成佛即成,是名真现实。

另一首是:

如果发愿学佛,先须立志做人,

三皈四维淑世,八德十善严身。

学佛首先要做人,进一步做菩萨,欣乐菩萨行。他我们讲过今菩萨行、讲过菩萨学处。他自称太虚菩萨,并有首诗:

我今学修菩萨行,我今应证菩萨名,

愿皆称我为菩萨,比丘不是佛未成。

他说,我学的是菩萨,不是比丘,也不是佛。我是学的菩萨,当然是出家菩萨。有关具体内容,要看他于1944完成、于1947年出版的一本书,叫做《人生佛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