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肉、手足,是中国向来用以形容兄弟间亲切的名词,这实在是最适当也没有的形容。能够把这两个名词表示得恰好的,无过于法昭禅师的诗:“同气连枝各自荣,些些言语莫伤情;一回相见一回老,能得几时为弟兄?”父母生来,本同一体,手病连足也痛,足病连手也痛,端的是个同气连枝!人伦之中,朋友间的会聚是没有一定的;即父之生子,妻之配夫,极早也要在二十几岁光景。只有兄弟在数岁之内,相继出世,自竹马游戏,一直到鲐背鹤发,相与周旋,有多至七八十年之久的。所以在骨肉之间,只该讲情,不该讲理;执了理便伤情,伤情便不是理。耐些冲撞,让些财帛,旁言弗听,宿怨弗留,彼此恩意和洽,猜忌不生,天伦间的乐趣,实有非言语笔墨所能形容的!

甲、感长兄欢欣团聚

赵彦霄与兄彦云,同居二十年。兄浪游废业,霄屡谏不听,于是请求分析。分后五年,兄产败完了,又欠人债。除夕正想逃亡,霄设酒,迎兄嫂来饮,开口说道,“我本来没有分析的意思,只因兄用度不节,深怕荡尽,不得已才分家的。今日尚幸留得先业一半,请兄嫂仍再同居,主持家事。”当下将分券烧了,把合库锁钥尽交兄嫂收管。更出私蓄,偿清兄债。兄嫂愧谢不已。兄从此治家勤俭,处事谨节。就在这一年,彦霄父子两人,同榜登第。看彦霄待兄嫂处,妙在全是一片恻怛至诚,如此才得泯然无迹,两两相忘。若有一些介介,便触人心目,即使兄嫂受了,也不能心安的呢。

乙、遇时贤消弭参商

施佐、施佑罢官家居,因田产不匀,发生意见。同邑严名凤,平日事兄如父,周恤保爱,无所不至。一日,在舟中偶遇施佑,谈及争产事。名凤颦蹙地说,“我正愁着家兄的懦弱,如果他也能有令兄的力量,就可以将我的田产尽拿了去,吾复何忧!”说着,挥涕不止。施佑当下恻然感悟,就拉他同到兄处且拜且哭。施佐也涕泣慰解,各欲将田相让。从此,兄弟亲爱到老。又淮阴地方某官有两子,自幼不和,常常几年也不见一面。后来兄病重了,呼弟到床前,执着他的手说,“我十九岁结婚,在少年从无妻子的爱;三十八岁丁忧,到老年从无父母的爱;想来相聚得最长久的,莫如你我两人,却又一生不合。到现在才悔悟,但吾生已尽,可来不及了!”可惜他们不能够像施家兄弟,早一日遇着严先生这种人,竟把大好的光阴耽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