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浪潮在汹涌不停的奔驰着,历史的发展也随了时代的不同而演进。人生像一个大的舞台,历史是一部常的剧本,古今来多少出身不同的人们,在各种变幻不同的时代里,扮着出没不同的角色,演出历史不同的剧本。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未来也是这样;世法是这样,出世法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溯自二千九百多年前,释迦世尊降生于印度迦毗罗卫国,说法五十年,住世八十载,末了开权显实,演了一幕教化人天的悲喜剧,便示寂入灭了。跟着佛的弟子,把佛的言教结集起来,有了后人所读的经,也成为人类历史上空前未有的伟迹!

汉明帝时,佛法传入中国,迄今已有近二千年历史了,中间大德辈出,递有兴废;历史上也有着各种不同的记载。近世纪来,科学昌明,佛法式微,南北各地大德,肩荷着如来家业,以坚毅无屈的精神;在各种不同的环境里,方便权巧;出没隐现,实行其弘法利生的工作;教化其应度机宜。这些位受佛咐嘱的如来使者,论本迹、论度生、亦各自有其不同的因缘。

本书是湛山倓虚大师徇众请求讲述其平生事迹和各种弘法因缘由大光私记成书的,此虽个人传记,算不得什么重要历史;然而传之将来,或不免为史家所据为写史的较详确的文献参考;最低亦可藉此了解到当时佛教情形的一斑。因此在未阅本书前,先谈谈记述本书的经过,也算是一个缘起吧!

那是一九四年我正在当禅和子,到处求师问友,挂搭参访。同参道友聚在一块时,每每谈起当代大德的弘法事迹来,谓各自有其不可思议的境界!他们像空中的瑞霭慈云,庇荫着每一个后起的僧材;像天上的日月星光,照耀着世界上每一个黑暗的角落,令人们拥护着;向往着。据说这些位大德,多数是示迹在中国的长江南部;化缘也盛兴于南部,纵是示迹在北部的,其应化因缘也随了自然的趋势而南移,(这大概是指印老和弘老),如果说示迹在北部;而又久于支撑着北中国和东北边陲佛法的,那就非倓虚大师莫属了。自那时起,我以好奇的心理,注意搜集他老的史料;可是限于口耳传闻之间,所得有限,其他有关书刊记载所获无几。这大概是他老一向只顾事实,不重宣传的缘故吧!

一九四一年夏,我在北京中国佛教学院读书,这里边有很多是大师的旧学生;而且多数是东北籍的。在和他们的谈话里,我又得了些关于他老的轶事。过后五年间,在一个很难得的机会里,我又听了他老两次开示;和一卷心经,一部始终心要,这便是我亲近他老的开始。

一九四五年夏,离北京南下,在济南逗留了一个时期。一九四七年春,由济南到青岛,那时正值大师在天津讲经并策划修大悲院,以后又去长春传戒。我到湛山一年多光景,每与同住师友谈起关于大师的经历,以为他们随侍日久,必能知道的较多较详细;然而事实不然,他们也一样的懵懂,有些事情也只是仿佛依稀的说个大概,详细情形就不知道了。

一九四八年夏初,大师由长春经平津回青岛,主持湛山校务,(当时我会写“倓虚大师归来的前前后后”一文,登觉有情月刊),当时因在长春时,曾受饥荒影响,病体还没复元,所以暂时休息,没与学生上课,这时我认为是我搜集大师事略的一个最好机会了。当时我曾这样想:过去祖师大德,其事迹经人记述流传于后世者,史不乏例;如明末见月律师,曾把自己一生经历,应大众之请,写一部一梦漫言,不但其文字脍炙于人口,其砥节砺行实垂范于后世!今大师已是垂秋之年了,于佛法颇多供献,著述虽已有刊行于世,而一生经历尚罕有人知,为利后世计,似已不容缄默。为了这种心理的驱使,到了快到暑假的时候,我乃从中发起,请大师讲述其出家前后的经过;和在各地盖庙、兴学、弘法、的各种因缘。当时大师没允许,他老回答的意思是说:咳!事情过去的过去了,现在的现在,未来的未来,有什么可说,说也不过是些前尘影事。后来我又拜托本寺方丈善波和尚,主讲澍培法师,教授王居士等,重去启请,经过再三的恳求,总算得到他老的允许了。那时正赶放暑假,每天早饭后讲一堂,每次讲一个多小时,把他老从小到老的一些经验阅历;和各种弘法事迹,以家常叙谈口吻一一道出,(但并不知有人为之纪录。)从五月底讲至七月初,讲了约一个多月时间。大师讲的时候,是想到说到,称性发挥,不但把故事的题材说得轻松动人,且有意义、有次第、有兴趣、富于幽默感,故使得每次听讲的人都哄堂大笑。平常跑街办事不到课堂的人,这时也都跑来听一个钟头的讲。几十年来,他老之所以能方便度生,能接引人,能摄受人,这恐怕也是原因之一吧!

暑假完了,大师又照常恢复了他的市内弘法工作。原来在青岛市内,有一处湛山精舍,是湛山的一个弘法支院,里面设有青岛市佛教会;和佛学研究会,每到礼拜天的下午,向例由湛山寺派人去办公讲演。这里距湛山约五六里,来回坐马车,约一个小时。那时我乘去佛教会办公之便,得侍讲筵,来去和大师同乘一车,藉机把书内之事由待补充或年月之待稽考者,一一就便提出询问;或有时入室请益,均蒙一一答复。不过有些地方的经过,当初是用大师的名义影响或由大师计划经由他人负责建设起来的,其详细情形,连大师自己亦不甚清楚,虽经与各方通讯搜集,终以时会非常,探访非易,就只好从略了。

之后我把记稿上的速记符号填起,然后慢慢整理,这使我感到是一件繁重而复杂的工作!因为大师所经过所创办的事情,大都是同一时期的:例如在奉天万寿寺办学时代,就开始修着营口楞严寺;修着哈尔滨极乐寺;修着长春般若寺;也修着沈阳南关般若寺,同时还应各地去讲经。事情的穿插,像乱丝般的团笼在一块,讲的时候,固属要提前想后,说东顾西,可是在整理时,也是最感麻烦的事!如果按当时的事实经过,则茫无头绪,按年代先后,则又恐顾此失彼,稍一思考抉择不慎,便模糊过去了。

最初我整理这稿子时,是先用第三者立场写出来三章,前面还有一篇序言。后来感到有两种不妥;一是因大师的慧业与事业二者各自有其高标独特之点,如以凡情妄测,难免深浅失当;二是以历史观点写他人传记,为顾念其本身事实,势必扬弃许多不必要的材料;可是这些材料如仍原之于传记本人之口,则又颇觉宝贵。基此之故,仍以讲录方式,将横竖复杂之事实,作分门别类之排比,然后按年代之先后,前后错综,次第加以叙事说明,这样写出来之后,则大师自大师,一切皆属本来面目。但其中亦有不按年代先后者,如修天津大悲院时,是在修青岛湛山寺以后,叙述时,却把大悲院列在湛山寺之前,这是因大师晚年栖迹湛山,人以“湛山大师”称之,故以湛山殿其后。至于文字方面,巧拙如何,不敢自诩。不过为顾及兴趣起见,在着笔时,会尽量保持当日大师讲述时的轻松口吻,多少还带些文学性,免致读起来生厌!

从一九四八年冬开始整理出来八章,后来因我在常住里担任了一点别的事务,就把这事搁下了。一九四九年春,随大师南访香江,值华南学佛院创办,在这里又藉机把全稿续整完竣。至于本书的命名,因大师在末了结束其谈话时会引楞严经上的话说:“纵灭一切,见闻觉知,犹为法尘,分别影事。”大师自己亦说:“我所说的话,并没有什么记载,只是六根对六尘,在六识上留下这么些影子。现在所说,无非是在这些影尘上,作一种往事的回忆”,因此名曰影尘回忆录。计全书共分二十三章,凡三十万言。并为醒目起见,在清稿时,酌为分章节段,因意命题,大师生平事迹,于焉可见一斑了。

大师原籍河北省宁河县人,一九一七年,四十三岁,跟涞水县高明寺印魁老和尚出家,又依 谛闲老法师圆受具戒,继入观宗寺佛学研究社专攻天台一宗,深得谛老器重,曾亲书嫡传天台宗第四十四世法统授之。一九二年,回北方后,即随了各种不同的因缘,从事办学、修庙、弘法、等工作,三十年来未曾稍憩。计自一九二一年起,共创建十方弘法大丛林九处,弘法支院十七处,佛学院十三处,在家中学两处,小学两处,印经处两处,谈经二百余会,著述十余种。曾在门下受业学生一千余人,培养已能在各地担任弘法事业者三十余人,传法者十四人。计三十年来所有徒弟、徒侄、徒孙、戒弟子、皈依弟子、学生、及各地直接信众法眷属等不下十几万人!其间接者则又不知凡几;这是我十几年来搜集大师事略所得的综合缩写,也就是本书所欲叙述的经过。

窃以天台宗发源于北方,(北齐慧文,元魏慧思),盛弘于南方,(慧思以北人南游传智者),入民国后,又从南方盛弘于北方,(大师跟谛老学,回北方后,专弘天台一宗),今大师又从中国的东北边陲飞锡到海外的岭南来,期以天台心印与曹溪一脉相辅并宏,亦属法运攸关。几十年来他老在北方对佛法的宏传与建树,当然不用说大家也会知道的。不过以北人乍到南来,基于双方的了解不够,言语捍格,所以初时印象似较浅淡。就在这当儿有人得悉大师的回忆录未出版,为了对大师有较深的认识,于是竟相索阅,阅后又去和大师接谈,这时大师才知道他在几年前所讲的自己的身世已经编录成书了于是把稿子要来自己阅了两遍,结果给撕掉了不少。所幸没给完全烧掉,所剩下来的稿子仍由大光保存,中间几经师友们敦促出版,都为大师以“多事”所阻。

最初我为了求得对大师的事迹知道得较详细较清楚,曾尽量从各方面搜集,最后幸承大师亲口讲述,总算得如所愿了。可是我知道大师的同参、道友、学生、弟子、私淑弟子、和各地信仰大师的人,多得很,恐和我同感欲知其史迹者尚不止我一人,因此不揣谫陋,冒大师“多事”之责,把这本私有笔记,付之剞劂,公诸同好。自知才辁任重,错漏难免,尚祈大德贤哲有以教正。

佛历二九八一年岁次甲午浴佛节日大光写于香港荃湾弘法精舍华南学佛院教授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