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陽玉泉嗣法門人印正等編

上堂三

住順慶府渠縣祥符禪寺,師在栖靈受請,拈帖示眾云:「三張白紙,便謂千里同風;一箇圓相,欽師卻被馬師惑。栖靈者裏,車不橫推、理無曲斷,請維那剖露。」

山門,云:「昔日聞公遠祖從此出,今朝不肖兒孫從此入。雖然出入不同,要且門庭不別。大眾且道那裏是不別處?」以杖指云:「十方婆伽梵,一路涅槃門。」

佛殿,云:「堂堂坐斷千差路,密密疏通萬別疑,信手拈來無不是,當陽拋出大家知。雖然如是,也要公驗分明。」展具三拜。

方丈,云:「據此室,行此令,勿問船來、陸來,只要頭正尾正。」喝一喝。

指法座,云:「八萬四千獅子座,此當為第一。縱廣正等八萬四千由旬,此座非大;於中坐者,其身非小。以如是座坐如是人,以如是人坐如是座。大眾還見麼?舉頭天外望,誰是我般人?」遂陞座,拈香云:「此瓣香端為今上皇帝祝嚴聖躬萬歲萬歲萬萬歲,伏願皇風共山川而並扇,法輪同日月以齊推。」次拈香云:「此瓣香奉為文武卿相、闔郡縉紳,伏願借當世而修出世,即凡心以證聖心。」末拈香云:「此瓣香從東過西、從西過東,撞著一箇老布衲,一椎粉碎,此是第五回拈出,供養見住浙江寧波府天童山密雲老和尚,以酬法乳之恩。」斂衣趺坐。上首白椎竟,師云:「古岸灘頭擲釣臺,絲綸初展去還來,清波浮定有無意,負餌金鱗夢眼開。」以杖作釣勢,云:「有麼?有麼?」

時有僧出眾,禮拜起,喝一喝,拂袖而退。師云:「領取鉤頭意,莫認定盤星。」良久復云:「毛吞巨海,萬頃風濤鬧括括;芥納須彌,十方世界淨裸裸。以大圓覺為我伽藍,四生六道盡集其中,行住坐臥、屈伸俯仰、迎賓待客、屙屎放尿、拈匙放筋、動靜忙閒,無不承此恩力。所以道:佛子住此地,則是佛受用,常在於其中,經行及坐臥。夫如是會,人人悟證平常,箇箇七穿八穴,不待啐地折嚗地斷,如紅爐點雪、冷灰嚗豆。正與麼時,祝聖開堂一句作麼生道?鵰弓已挂狼煙息,萬里謳歌賀太平。」

上堂,師云:「年年臘月八,黑豆解生芽,水母因無眼,求食須仗蝦。明星射腦蓋,捏目便生華,此道如何會?瞿曇是釋迦。」

上堂,師云:「今日強登曲彔木,圓音一吼震山谷,人非人等驀相逢,彈指頓超煩惱窟。如是,則知顯教圓寂正堂禪師不離煩惱而證解脫、不離生死以般涅槃,來山僧拄杖頭上倒駕慈航,現無邊神變,道兩句苦辭去也。大眾還聞否?且道是那兩句聻?耳邊多少閒題目,賺我光陰十萬程。」

上堂,師云:「天地未始,父母未生,渾忘物我,撥擲渠誰?」以拂子畫一畫,復畫此○,云:「自此一畫一圈而分兩儀、四象、八卦、六爻,以至吉凶否泰,交會岐殊,妙辨懸河,無出此一圈一畫之中。」復畫○云:「若也從此薦得,改禾莖為粟柄,易短壽作長齡;其或未然,有限身心時不待,無情寒暑日相催。」

上堂,師云:「今朝臘盡與年窮,處處人燒松火蓬,惟有此間一種別,冷清清地鬧叢叢。」

復舉:「秀才問趙州:『佛滿一切眾生願是否?』州云:『是。』曰:『弟子要和尚手中拄杖,可與否?』州云:『君子不奪人所好。』曰:『我不是君子。』州云:『老僧亦非佛。』」師云:「秀才雖有定亂之謀,且無安邦之計。趙州探竿在手,影艸隨身,不妨奇特中顯奇特、好手中呈好手,將謂本分翻為分外。山僧正眼看來,纔啟口處好與三十棒。何也?祥符門下賞罰分明。」

追嚴,上堂,師云:「元宵正月半,日月燈明現,即此為亡靈,本光破諸暗。盞子撲落地,碟子成七片,露柱撞燈籠,山門騎佛殿。此意是如何?吾道一以貫。」

師誕日,上堂,僧問:「和尚跳出生死圈,如何今日又降誕?」師云:「大好疑著。」僧禮拜,師乃云:「突出難難難辦別,擬之易易易承當,一聲㘞地盡生死。」下座,云:「諸仁者請續後句。」

上堂,僧問:「月未圓時如何?」師云:「合。」進云:「月正圓時如何?」師云:「恰。」進云:「星月不現時如何?」師云:「劄。」僧禮拜,師乃云:「蓮胎未質,梅蕊不萌,洞空劫之本有,盡今時之自得,人人常光現前,箇箇壁立萬仞,只僥海屋添籌、南山增算,猶是化門邊事。不涉延促一句作麼生道?一谿紅白桃李樹,四野青黃菜麥田。」

上堂,僧問:「是法非思量分別之所能解,為甚麼唯佛與佛乃能知之?」師云:「知音不必頻頻舉,八兩原來是半斤。」僧禮拜,師乃云:「施主強請陞座,多說不如少說,少說不如不說。何以故?是法不可示,言詞相寂滅。」

復舉:「藥山久不陞座,院主白云:『大眾久思和尚示誨。』山曰:『打鐘著。』眾纔集,山便下座歸方丈。主隨後,問曰:『和尚既許為大眾說法,為甚麼一言不措?』山曰:『經有經師,論有論師,爭怪得老僧?』」師召大眾云:「昔日藥山,今朝祥符,且道是同?是別?」良久復云:「旱地雷聲,晴天霹靂,兩箇古錐都來是賊。」

上堂,師云:「止止,不須說,葛藤遍野不為多;我法妙難思,絆著幾箇便賣弄。諸憎上慢者,冬瓜直儱侗,瓠子曲彎彎。聞必不敬信,只緣無眼、耳、鼻、舌、身、意。山僧恁麼判斷,且道釋迦老子還向什麼處轉身吐氣?只怕眾生不是佛,是佛何愁不解語?」

上堂,值驢鳴,師云:「平地起孤堆,虛空墮地走,撞著瞎驢鳴,將謂獅子吼。」震威喝一喝,下座。

追嚴上堂,師云:「春日晴,黃鶯鳴,聲聲韻出觀音門,有人向此活機括,剎剎塵塵現勝身。如是,則我等持滿公先慈余氏不離當處而遍沙界,不歷僧祗以獲法身,來山僧拄杖頭上現一行三昧去也。」卓拄杖,召大眾云:「還聞麼?若將耳聽終難會,眼底聞聲方始知。」

上堂,僧問:「青天白日,昭昭靈靈,睡著時,主人公在甚麼處?」師云:「向前來與汝道。」僧遂進前一步,師云:「是甚麼?」進云:「不離當處。」師笑云:「大好睡著在。」僧禮拜,師乃云:「雲凝覺春盡,雨過知華殘,了達覺知處,恁忙亦是閒。大眾!忙閒即且置,試道覺知處如何了達?」良久,云:「不遇春風華不開,華開又被風吹落。」

解制,上堂,師云:「今朝三月十,百日禪期畢,衲子問如何,棒頭驀面擲。曼殊前後三,長慶蒲團七,即此罷爐鎚,幾人成大器?」以拄杖擲地,云:「祥符解開布袋,放出出群角虎,不會獅子翻身,箇箇解打口鼓。」以手拍口,云:「鼕鼕。」

住順慶府大竹縣無際禪寺,山門,云:「門庭施設不如破山,入理深談猶較無際百步。」以拄杖卓一卓,便入佛殿,云:「若向者裏禮拜,眼裏撒沙;不向者裏禮拜,佛頭著糞。試問諸仁者:且道禮拜底是?不禮拜底是?」遂展具,云:「不禮,各白稱尊;禮,則互相恭敬。」便拜。

方丈,云:「入門棒,入門喝,痛施惡辣鉗鎚。有時語,有時默,全彰本分艸料。忽遇一箇半箇瞎驢,且作麼生管待?」喝一喝。

指法座,云:「千聖向此證知,一眾從茲開悟,人人立地頂天,箇箇眼橫鼻直,還見有路可上也無?」遂陞座。拈香祝聖畢,末拈香云:「此瓣香三登九上,撥艸瞻風,受盡苦辛,一期印可,第六回拈出,供養天童山密雲老人,以酬法乳之恩。」斂衣敷坐。上首白椎竟,師云:「鳳山挺秀,燕水迢遙,鶴不停機,龍難湊泊,就中有現躍飛騰者麼?」

一僧出眾喝一喝,師云:「跛鱉盲龜亂𨁝跳。」僧無語,師云:「不信道。」

問:「今日結制聚喧喧,心光照透境相還。心光照透即不問,心境雙忘事若何?」師云:「十字街頭親見父。」進云:「心境未忘時如何?」師徵云:「汝喚什麼作境?」僧佇思,師噓一聲。僧禮拜,師乃云:「一機透徹,千途萬轍同歸;一道坦然,十聖三賢齊赴。火不待日而熱,風不待月而涼。鶴脛自長,鳧脛自短。只饒未露已前薦得,猶是半提,且全提正令一句作麼生道?橫按莫邪全正令,太平寰宇斬癡頑。」

上堂,師云:「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庭前柏樹子,覷著則眼瞎。如何是祖師西來意?神前酒臺盤,喫著則口啞。如何是祖師西來意?簷前雨滴聲,聽著則耳聾。大眾會麼?字經三寫,烏焉成馬。」

上堂,師云:「若以問荅是禪,禪非問荅;若以坐臥是禪,禪非坐臥;若以動靜是禪,禪非動靜;若以取捨是禪,禪非取捨;若以語默是禪,禪非語默。正恁麼時,如何是禪聻?泥牛耕破波心月,木馬嘶回劫外風。」

復舉:「梁武帝前因為樵夫上山斫柴,次忽值猛雨,投破寺躲,見佛亦被雨灑,即以自戴笠蓋佛,後報為王,是以不迷本因,五里一菴、十里一寺。又感初祖達磨航海而來,迎內供養。一日問曰:『朕造寺度僧,未審有何功德?』磨云:『實無功德。』武帝自此開悟,悔昔所作盡是有為功用。今日山僧看來,一佛一祖,鼻孔各別。一箇是荷葉團,團團似鏡;一箇是菱角尖,尖尖似錐。」

上堂,師云:「有問有荅,踏著秤錘原是鐵;無問無荅,鼻孔依然搭上唇。且道問底是?不問底是?」良久,卓拄杖一下,云:「參。」

浴佛上堂,師云:「年年四月八,處處浴悉達,者裏不恁麼,焚香活燒殺。何以故?是法平等,無有高下。」

復舉:「世尊初生,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便道:『天上天下,惟吾獨尊。』後雲門大師道:『我當時若見,一棒打殺與狗子喫,貴圖天下太平。』」師云:「一佛一祖,手眼各別。一箇意在東南,一箇志向西北。無際今日各與三十棒。何故如此?山僧棒頭有眼。」

上堂,師云:「今日陞座無他,為裔宇張居士求嗣,特特舉揚宗教,續佛祖慧命即續人間宗嗣。所以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以生死涅槃也是一大、山川社稷也是一大、田園屋宅也是一大、妻財子祿也是一大,然而大之一字總是無人替得,故曰為大。山僧另有極小小事亦無人替得,試問諸人如何是極小小事聻?」良久,云:「只有屎尿是箇小事,也要各人自去始得。」

上堂,僧問:「昔日長者金磚布地,今日李居士營齋供眾,其功是同?是別?」師云:「鼻孔原來下頭大。」進云:「何不直截道一句?」師驀頭一棒。僧禮拜,師乃云:「自我達磨初祖觀東震旦國有大乘根器,特特航海而來,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以言句露者箇消息,易引人情識,乖戾直指之旨。後出臨濟大師以棒喝接機,杜絕情識,如擊石火、似閃電光直下,令人無回避處。如將梵位直授凡庸,更不如何若何,是謂之知痛癢。近來去聖時遙情竇日鑿,又將棒喝處穿鑿不少,以打處云痛,切審痛底是誰?可憐生,不獨不會吾祖棒喝之旨,且不會鼻祖西來之意也。然而鼻祖以言句定旨,蓋疏通執心執性之謂;後以棒喝定旨,蓋疏通嚼言嚼句之謂,豈是以打處痛處云知痛癢也耶?若如是會,則吾祖者條棒早已拗折了也,西來大意早已抹殺了也,又安繼於今日哉?」復豎拄杖召大眾,云:「還會麼?千鈞之弩不為鼷鼠而發機。」

追嚴,上堂,師云:「苦雨盆傾下,愛河長欲波,魚龍沉巨浸,孤兔隱湥坡。竹杖落塵少,芒鞋增價多,亡靈承此力,彼岸忽經過。所以道:處生死流,驪珠獨耀於滄海;踞涅槃岸,桂輪孤朗於碧天。正恁麼時,不涉二途一句作麼生道?隨順世緣無罣礙,涅槃生死等空華。」

上堂,師豎拄杖云:「者箇事,明歷歷、黑桼桼,十聖三賢從此熱瞞、歷代祖師從此悟證、一切眾生從此摸索不著。所以香嚴道:昔年貧未是貧,今年貧始是貧。昔年貧,猶有卓錐之地;今年貧,錐也無。」復卓拄杖,云:「大眾且道如何是無底道理?」喝一喝,下座。

上堂,僧問:「何火無煙而自明?」師云:「解打鼓。」進云:「何水無魚而蛟住?」師云:「解打鼓。」進云:「何鏡非銅而光輝?」師云:「解打鼓。」進云:「頭頭盡是虛靈趣,物物全彰觸處真。」師喝一喝。僧禮拜,師乃云:「學道之人不識真,只為從前認識神,無量劫來生死本,癡人認作本來人。此是古人一首上場詩,山僧今日拈來,人天眾前下箇註腳,殊不知識神與本來人相去不遠,只在就中辨別。若也辨別得出,處處綠楊堪繫馬,家家有路透長安;其或未然,山僧更為諸人曲引旁通去也。」

復舉:「仰山參中邑禪師,問曰:『如何得見性去?』邑云:『譬如一室有六窗,內有一獼猴,外有獼猴。從東邊喚猩猩,獼猴即應。如是,六窗俱喚,六處俱應。』仰云:『和尚譬喻無不明了,只如內獼猴睡著時,外獼猴作麼生相見?』邑下禪床把住山,云:『猩猩!我與汝相見了也。』」師云:「雖是饑逢美食、渴遇甘霖,不無齷嘴黏牙。若是破山門下,又且不然,待開口時,和聲便打。何故聻?殊相劣形同幻質,呼驢喚馬總虛名。」

辭眾,上堂,師云:「漲水蝦蟆日夜催,道人不薦渾忘歸,今朝解了忙閒結,嚴艸谿頭絕是非。如是,則知隨處作主,遇緣即宗,以一機透則無機而不透,以一理明則無理而不明。透、不透之機關行超佛祖,明、不明之理趣位越人天。」以拄杖畫此,云:「還透者箇麼?還明者箇麼?若明得者箇、透得者箇,不枉檀信慇懃、山僧銳志。」復呈拄杖云:「會麼?嚴艸谿頭休住腳,五巔山下莫橫身。」下座。

住瀘州江安縣蟠龍禪寺,三門,云:「千聖共游,一眾履歷,進進出出,路頭不識。」以杖卓一卓,喝一喝,召大眾云:「還識麼?棒頭喝下皆消息,帶水拖泥即指歸。」

佛殿,云:「有佛處不可住,無佛處急走過。今日忤逆兒孫,一瓣香禮三拜,行到水盡山窮,只得將錯就錯。」

方丈,云:「佛耶?祖耶?據此證此,我亦如是,別無所指。仁者珍重,莫要龍頭蛇尾。咄!」

眾護法請開爐,師指法座,云:「毒鼓初撾,慈航倒駕。渡之者,浪靜風恬;耳之者,魂銷魄散。今日新蟠龍拈一瓣返魂香去也,眾中還有惜取鼻孔者麼?」遂陞座。拈香祝聖畢,維那白椎,云:「法筵龍象眾,當觀第一義。」師云:「第一義觀,則落二落三;不觀,則落七落八。釋迦到此計窮力極,謂之如來禪;達磨到此攔腮劈脊,謂之祖師禪。雖然作用不同,要且瓦是泥做。山僧到此,口似磉盤,眼如掣電,拈出幾句,聊酬所請。諸方此日同開爐,惟有蟠龍意致殊,不向此中求鍛煉,冷冰冰地自如如。」喝一喝,下座。

上堂,師云:「閉門打睡,接上上機;顧鑑頻呻,曲為中下。據此看來,山僧有口只好挂在壁上。若以拈椎豎拂為禪,病在持捉;若以裝聾賣啞為禪,病在口耳;若以欬嗽涕唾為禪,病在音韻;若以揚眉瞬目為禪,病在顧視;若以手舞足蹈為禪,病在𨁝跳。既然未是,且道如何是禪?冬瓜直儱侗,匏子曲彎彎。」

上堂,僧問:「掬水月在手,未審水乾波盡,月歸何處?」師驀頭一棒。僧喝一喝,師連打兩棒。

問:「金出礦時如何?」師云:「嚇殺人。」進云:「恁麼則橫身踊躍?」師云:「死逼逼地。」

問:「父母未生前,如何是學人面目?」師云:「雨打梨華蛺蝶飛,風吹椏絮毛毬走。」進云:「原來,原來。」師驀頭兩棒。僧禮拜,師乃云:「一點雨,一點溼,居士設齋和尚喫,試問就中意若何?摩訶般若波羅密。」

上堂,僧問:「蝦蟆丘蚓尚解逃禪,跛鱉盲龜卻能知有,為甚靈利衲僧反道不會?」師云:「箍桶漢。」僧喝一喝,師云:「如法箍。」進云:「只得恩深轉無語,懷抱自分明。」師打云:「閒言語。」

問:「二十年前,葛藤遍地,滿眼生塵。如何是不生塵處?」師云:「趙州道底。」進云:「又是什麼光景?」師云:「薦取下句註腳。」僧禮拜,師乃云:「凜凜朔風吹敝廬,人人凍裂箇皮膚,就中有點天然別,分付梅華樹幾株。如是,則知寒暑迭遷、生死交謝,有物於中流動,未獲天地同根、萬物一體。」卓拄杖,召大眾云:「還委悉麼?」維那云:「委悉則不堪。」師喝一喝,下座。

上堂,僧問:「堂前露柱久懷胎,長下嬰兒頗俊哉,為復是神通妙用?法爾如然?」師云:「橫開不在春枝上。」進云:「未解語言先作賦,一操便取狀元來。」師云:「別有風流一段奇。」

問:「若論此事,三賢膽顫,十地魂驚,未審利害在什麼處?」師云:「腳跟下豎去橫來。」

問:「大地山河歸一點,萬派乾坤一竅中。即今一竅在什麼處?」師云:「腦後見腮,不與往來。」僧禮拜,師喝一喝,乃云:「今朝十一月初一,衲子齊來討巴鼻,厲色震威喝一喝,喫驚打怪聾兩耳。昔人擬作觀音門,今又翻為鶖子智,只此告報與諸人,惟要諸人信得及。信得及,無孔鐵錘當面擲,不須擬議更尋思,信去羊腸驀直去。」

上堂,師云:「終日病魔廝結,嬾饒三寸綿舌,強登曲彔木床,一味喝風棒月。」遂喝一喝,卓拄杖,云:「若向者裏會得了,鬼神覷不破之機,超生死不相干之地;其或未然,更聽葛藤。」

復舉:「臨濟行乞,遇一婆子,濟指缽云:『家常添缽。』婆子即轉身,掩卻門,云:『太無厭生。』」師云:「臨濟素是當仁不讓於師,尚男不和女鬥。今日山僧者裏也不行乞,施主也不掩門,日日喫齋喫茶,只是當不得太無厭生。」

上堂,僧問:「今日國令更嚴,不許拋沙撒土。」師云:「山大多狐兔,水滿足魚龍。」

問:「水明老蚌懷胎後,雲重蒼龍退骨時。老蚌懷胎即不問,蒼龍退骨時如何?」師云:「也是蠟人向火。」進云:「不是巨靈手,怎敢望華山?」師云:「不薦當陽句,從來念詩章。」進云:「可惜連城壁,從勞獻楚君。」師正色噓一聲。進云:「杜撰宗師,如麻似粟。」師云:「只有你一箇。」

問:「盡大地是沙門一隻眼,未審人人在何處下腳?」師云:「腳跟下好與三十棒。」僧禮拜,師乃云:「石頭瓦塊亂商量,癩狗泥豬罵上堂,翠竹黃華纔側耳,冬瓜瓠子便承當。此四句內,有一句能縱、能奪、能殺、能活,有人簡點得出,一生參學事畢。」

上堂,師云:「雲門一字關,臨濟三玄要,溈仰擅門庭,曹洞別堂奧,法眼道不知,觸著便𨁝跳,惟有蟠龍無賸言,饅頭開口呵呵笑。大眾且道:他笑箇甚麼?心生大懽喜,自知當作佛。」

上堂,師云:「一聞千悟,拗折弓箭,放下屠刀;九上三登,拋卻甑箄,典當布單。更有牢籠不住、呼喚不回者,又作麼生指示?」良久,云:「過蟻難尋穴,歸禽易見巢。」

上堂,師云:「日用事無別,踏著秤錘原是鐵。唯吾自偶諧,十字街頭㼾磚。頭頭非取捨,雞寒上樹。物物弗張乖,鴨寒下水。朱紫誰為號?一任鑽龜打瓦。丘山絕點埃,惟有者裏瞞不得。神通並妙用,火官頭上風車子,運水與搬柴,貓兒尾上繫研錘。龐居士恁麼道、新蟠龍恁麼拈,非是與古人鬥勝,要且路見不平。眾中有具眼者,試於此中緇素看。」

上堂,僧問:「山高不露頂,雲深不知歸時如何?」師云:「遠岫雲封壁,平谿水結瀰。」進云:「未審意旨如何?」師卓拄杖一下,云:「向者裏薦取。」

問:「冷心不動月澄潭,鴛鴦繡出白雲間。且道鴛鴦繡出時如何?」師云:「不把金鍼度與人。」

問:「靈雲見桃華得悟,因甚玄沙不肯?」師云:「為伊眼華。」進云:「未審意旨如何?」師云:「瞎漢。」僧禮拜,師乃云:「山僧今日上堂來,步步泥蹤點法臺,徹夜不妨霜與雪,西園猶放碧桃開。」驀呈拄杖,召大眾云:「見麼?若也向此見得徹去,能銷億劫顛倒想,不歷僧祗獲法身;其或未然,有寒暑兮促君壽,有鬼神兮妒君福。」

歲旦上堂,僧問:「相逢著眼,流水行雲;脫胎神化,嬰兒漸長。流水行雲即不問,嬰兒漸長事如何?」師云:「長長一箇矮子。」

問:「百華競秀,妙德家風;一亙晴空,普賢境界。百華競秀即不問,一亙晴空事若何?」師云:「爍天爍地。」

問:「金蓮照奕千家樂,玉露回光萬象新。即今合是甚麼人境界?」師云:「看取腳跟下。」僧禮拜,師乃云:「輕煙薄霧鼓風濤,吹徹梅華白樹梢,珍重諸人惜鼻孔,清香不對野狐飄。」擲拄杖,云:「狼籍不少。」下座。

上堂,眾禮三拜,師云:「者裏倒身三拜,少林分骨分髓。今朝正眼看來,也是搓巴兜鬼。」喝一喝,下座。

再住萬峰,開爐,上堂,師云:「萬峰今年結制,柴米事事不濟,不惟凍殺餓殺,且受冷句熱句,珍重四海高流,薦取衲僧巴鼻。大眾且道:衲僧巴鼻如何薦取?」有僧不出眾鼓掌呵呵,師云:「南山起雲,北山下雨。」

佛成道日上堂,師云:「一年一度口吧吧,說盡甜瓜併苦瓜,汝等諸人不解薦,毛頭星現眼添沙。」

解制,上堂,師云:「天關纔轉,地軸始回,山川獻天然圖畫,艸木吐本地風光,換卻天下人眼睛,透徹衲僧家巴鼻。活情、無情之真機,頑石尚應加額;忘學、無學之妙術,爛柯且自點胸。所以道:萬象之中獨露身,為人自肯乃方親,昔年謬向途中覓,今日方知火裏水。」復召大眾,云:「今日春寰鄭居士來山,為諸人辦自肯齋,未審眾中還有自肯者麼?」時離指舞坐具出法堂,師云:「放出萬峰雲五色,甘霖指日灑蠶叢。」

開爐,上堂,師云:「爐開八載,風散四維,焦頭爛額者幾退幾屈,鐵眼銅睛者百煉百輝。等須彌而為炭,不足其燒;變滄海以為田,不足其用。正值年荒世亂,力極計窮,未審眾中有當爐不避火者麼?試出來與山僧相見。如無,從茲打箇驢年結,動靜忙閒解不開。」

佛成道日,上堂,問:「一句了然超百億,不須門外覓三車。三車即不問,如何是一句?」師云:「鯨吞海水盡,露出珊瑚枝。」僧禮拜,師乃云:「昨夜毛頭星作怪,釋迦老子漆桶快,餘光分胤後兒孫,箇箇頂𩕳沒一塊。」召大眾,云:「各各伸手摸摸看看,是那裏沒一塊?若也摸著,便與釋迦老子同一眼見、同一耳聞、同一受用,當下無生死可怖、無涅槃可證、無男女可形、無凡聖可隔,淨裸裸絕承當、赤灑灑無回互;其或未然,且向三條椂下七尺單前默默披衣自看始得。」

上堂,問:「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隱即不問,如何是有道則見?」師云:「四海五湖王化裏。」進云:「三千禮樂憑師舉,五百英雄盡讓誰?」師卓拄杖一下。進云:「慣從五鳳樓前過,手握金鞭賀太平。」師云:「從來此處念詩章。」

問:「今日掀翻獅子窟,一聲哮吼震山谷,寥寥大地絕遮欄,孰箇當頭把得住?」師云:「香煙堆裏現全身。」僧喝一喝,師打一棒。進云:「也不得放過。」師噓一聲。

問:「螣蛇纏足,露布繞身,未審作麼生解?」師云:「頭上漫漫,足下漫漫。」進云:「水不洗水,金不博金去也。」師云:「兩重公案。」僧禮拜,師乃云:「即心即佛,拖人落水;非心非佛,落水拖人;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木人把板雲中拍,石女含笙井底吹。此三句內,有一句全暗全明、雙收雙放,若人簡點得出,一生參學事畢。」

破山禪師語錄卷第三

(嗣法門人 蜀北果州真如寺海液 蜀東巴州清涼硐印嵩同刻破山和尚語錄第三卷 堆藍弘禮禪人對 秀水謝穎仙書 嘉興倪天章刊)

(康熙庚申歲孟春月,嘉禾楞嚴寺般若坊藏板)